月桂瞧了他几眼,不耐烦道:“你又不曾陪着去孚县,怎就知道他找到神医了?”
小厮指了指院门外面的几个大汉,“陶掌柜特意差人连夜赶来报信呢,这还有假?月桂姐姐快去通传吧,耽误了姑娘的病情可就不好了。”
月桂正要答应,混沌的脑子里突然想到薛慎曾严厉嘱咐过不能让薛菡踏出房门,便转口道:“我去问问,夫人和姑娘愿不愿意现在去可就另说了。”
她来到屋门前,蹑手蹑脚推开门走了进去,见榻上薛慎正搂着薛菡熟睡,不便叫醒。正准备将院门外面的人打发走,薛慎却起身了。
那敲门声震天响,她早就被吵醒了,轻轻起身,附耳问道:“门外何事?”
月桂放低声音将事情详细说了,薛慎听罢登时便想去,忽然心中又一个咯噔,冷静了下来。
妙衍仙人在屋子四周设下阵法保护薛菡,若是随意踏出此门,后果不堪设想!
薛慎让月桂将院外的一行人打发走。月桂领命出去,劝说那小厮带人回去,不等回答正要锁门,小厮连忙道:“别关门——月桂姐姐,陈相公让小的带封信给夫人,好姐姐呈上去给夫人吧,看完信再做决定也不迟。”又从袖口摸出一对坠子塞到月桂手里,“有劳了。”
月桂不动声色地将坠子收入怀中,朝他笑了笑,接了信返回屋中。
薛慎拆开信细细读去,拧紧的眉头逐渐舒缓开来。
月桂见状,小声问道:“主子,这信上说的什么?”
薛慎笑道:“夫君说他已将此事告知妙衍仙人。仙人的意思,既已找到了神医,便不必再待在屋内了,尽快治病为上。——月桂,你快去收拾菡儿的衣服,备好汤药,我们即刻就去!”
她回过头,柔软的目光投向女儿娇嫩的脸庞,心中一阵感慨,不禁又落下泪来。菡儿这段日子受的苦,总算有个头了!
薛菡听得屋内一阵窸窣声,朦胧间睁开双眼,只见母亲和月桂正收拾行装,似乎要出门。
她嗫嚅道:“母亲……这是要去哪?”
薛慎闻声,赶忙走到床边,轻声道:“乖女儿,你再睡会,等我们收拾好了就带你去孚县治病。”
薛菡疑惑道:“可妙衍仙人不是说不可以出门吗?”
薛慎笑道:“仙人也同意了的,否则母亲怎敢带你出去?好了,再睡会吧。”
薛菡点头,又沉沉睡去。不知过了多久,她感到自己正被伺候着套上衣物,然后被背了起来,向外走去。
薛菡还没睡醒,恍惚道:“母亲……这是要出门了吗?”
她软乎乎的小手揉了揉眼睛,想要找到薛慎的身影,眼前却仿佛有一道幽绿飘飞过去。
“……母亲?”
刚起床的孩子声音沙哑,如幼鸟初啼,在困顿中寻找母亲的庇佑。
她又看见了那道幽绿——不是幻觉,正朝自己飞来——
“——趴下!!”
薛菡被这道呵斥吓得一个激灵,彻底清醒。月桂背着她还没反应过来,凭直觉直愣愣地扑倒在地,护住薛菡。
不过眨眼间,一道剑光闪过,将萤火虫拦腰切断,随即一团火光在院子中庭的上空爆炸开来。
薛菡吓得直往月桂怀里钻,眼泪扑簌簌坠落。
院外的几人见计划失败,转身拔腿便跑,却不料被一柄利剑挡住了去路。
几人抬头望去,只见一白衣女子持剑当风而立,目光锐利如冰,冷声道:“萤月教邪门歪道,连这小姑娘也不放过!今日我柴玉澄必要好好教训尔等贼人!”
几人吓得双腿抖如筛糠,跪地连声求饶。
那边厢,薛慎总算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人是陈仲理派来的,信是陈仲理亲手写的,他假传妙衍的话,让自己误以为可以去孚县看病,就是为了骗薛菡出门!一时间心中又悔又恨又怕,但凡自己再往前踏一步,她的菡儿就要殒命了!
薛慎从地上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将薛菡一把抱进自己怀里,哽咽道:“菡儿不怕,是母亲不好,不该带你出门……”
薛菡双手死死攥紧薛慎的衣服,不住地哭泣。
薛慎轻拍背心安慰着薛菡,怀里的小姑娘渐渐平静了下来,呼吸也平稳了。
她松开薛菡,轻轻抚去她脸颊上的泪珠,苦笑道:“这下说什么也不能让你出门了,一切等妙衍仙人回来再说,我们进屋去。”
薛菡点点头,不经意目光看向一旁,脸色煞白,惊骇道:“母亲——那里有萤火虫!”
薛慎转过头,只见一抹幽绿正朝母女二人飞来!身体已先一步将薛菡压在身下,牢牢护住。
院外的柴玉澄正将脚底下的几人捆在一起,忽听得院内又是一道爆炸声,心道不好,一个移步便来到院内,眼前情形却让她心口一沉——
浓浓的血腥味扑鼻而来。惨白的月光下,匍匐在地的薛慎被炸掉了半张脸,已没了知觉。
薛菡从薛慎身底下爬出来,已哭不出声音,只弓着背瘫坐在地上,张大了嘴止不住地喘着气,泪如雨下。
然而她那美丽优雅的母亲,这次并没有再拥住她。
柴玉澄蹲下身双指探向薛慎的鼻息,接着将人翻正过来平躺在地,口中念念有词,右掌在薛慎的上空挥过,从袖口摸出一方帕子盖在她受伤的那半张脸上,然后站起身来,薛慎的身体也随之浮空,缓缓飘进了里屋。
薛菡擦干眼泪,一步步跟在柴玉澄身后,半个字不曾问。
薛慎的身体落回榻上,柴玉澄对薛菡道:“在下刚刚施展法术,令堂性命无碍,只是这花容月貌……”
薛菡忍不住落下几滴泪来,又强忍住,哽咽道:“薛菡替薛氏一族谢过仙人救母之恩。只要性命能保住已是幸运。”
柴玉澄叹道:“不必谢我,我来这里还是受了妙衍的委托,你这屋内的阵法也是她所设,待在这里养伤,会恢复得快一些。”
薛菡点头道:“妙衍仙人自然也是薛菡的救命恩人。问元山上下皆是救济苍生的仙人,此恩此情,无以为报,他日必当登门拜谢……”
柴玉澄安慰道:“好了,我知道你心中难过,不必故作老成。我不是世俗之人,不讲究这些繁文缛节。好生照顾你母亲,若有难处,只管去找问元山!”说罢走出屋子,脚尖点地凌空飞去。
她长叹一声,又气又恼。
师妹此前请她来这里看看薛家的情况,谁知道萤月教竟安排了两只萤火虫,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实在歹毒阴险。
薛慎半张脸毁了容,该如何向师妹交代?还有那薛惕,得知自己的姐姐遭此大难,又会作何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