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微拂。星月潜藏。
薛惕心如擂鼓,仰着头静观空中妙衍与黑影的对峙。
薛菡难道真的死了!?可妙衍明明设下了法阵,她为何会走出屋子?
黑影见妙衍脸色微动,嘲道:“纵使真人神机妙算,却终归百密一疏。”
妙衍持剑不动,只道:“阁下诡计多端,却也不曾料到我早有准备。”
黑影趁妙衍分神的工夫,右手不动声色地翻动,突然朝下方跌坐在树旁的薛惕打出一指!
妙衍心道不好,这黑影的动作实在太快,修为又高,现在去救难保薛惕或自己不会有闪失!
不过转头望去的工夫,只见树下一道刺眼的金光闪过,一阵尘烟扬起又消散——薛惕竟安然无恙。
原来薛惕虽被黑影所言惊到,却并未走神太久。他时刻紧盯上方的情况,忽见黑影朝自己的方向有所动作,电光火石间,他已有了应对——
黑影所使的,正是萤月教内部的指法,可拈动周围气流刺入人的身体,呼吸间便可杀人于无形。
而恰好,薛惕上一世作为萤月教的代掌教,对这些功法再熟悉不过。
他的腰间挂着妙衍给的乾坤袋,他飞快地从中摸出一丸丹药,以指力、凭修为将其拈为粉末,然后朝空中打散出去——
丹药的粒粒粉尘将黑影刺来的气流打散,且丹药本身就蕴含一定的法力,故而应对回去并非难事。
薛惕冷笑道:“这等伎俩也想杀我,再练几年吧。”
黑影显然没料到薛惕破了此招,饶有兴致道:“看来公子也非等闲之辈,竟然连我萤月教的功法也略懂一些,是我轻敌了。”
妙衍道:“趁人之危非君子所为,阁下若要一战,还请正大光明。”
黑影嗤笑一声,“你这女冠真是好生顽固,还想拿这一套来要求我?我既已入了萤月教,又怎会是什么狗屁君子?可笑、可笑!”
妙衍心中大动,正要擒住此人,黑影却刹那间一个撤步退到数丈开外,大声道:“今日领教了妙衍真人的功法,在下大开眼界。你且听好,我乃萤月教代掌教崇琰,明日与你再战!”话未说完,身影已消失不见,只余尾音在空中飘荡。
崇琰……他果真是崇琰……!
他又踏上了这条不归路。
妙衍想追,却硬生生顿住了脚步。
明日萤月教集会,届时他二人还会再见。
既如此,她只能杀了他。
一番交战就此结束,薛惕难得以观众的身份看完了全局。
他这浅薄的修为,只堪狼狈保命,再无他用。
他强撑着身体想站起来,奈何双腿剧痛、膝盖发软,双手用力撑在树干上甚至蹭出了伤口,才勉强站起身来。
薛惕望着空中愣神的妙衍,心里不知怎地,颇有些不是滋味。
上一世,他乐得妙衍追在自己身后。对于难逢敌手的他来说,妙衍是个不可多得的对手。
他见过许多沽名钓誉之人,也领教过数位当世大能的功法。
但唯有妙衍,如青松屹立于尘世之中,一身几近通天的修为,却整日奔波于凡间诸事。
他深知高手的寂寥与不可一世,虽然妙衍只是个满脑子天道门规的榆木脑袋,但在修炼上却难得与自己有共同语言。
这一世,难道他薛惕只能躲在妙衍的阴影之下,看她高高在上地、每时每刻地追逐另一个自己?
——不对劲。
上一世他是崇琰,这一世他重生成了薛氏族人。
按道理,这一世不该有崇琰这个人的。
那这个讨人厌的崇琰又是从哪冒出来的?
薛惕想了半晌没得出结论,抬头看向妙衍,只见对方还在空中出神,没好气道:“真人,他已经走了好一会儿了!”
妙衍终于回过神来,落到薛惕身边,蹲下身道:“你的腿如何了?”
薛惕哼了一声,板着脸道:“自然是疼得要命。那混账不知使的什么功法,我这腿像断了似的……”
妙衍盯着他的眼睛,“那么方才你使出的指法,又是从何学来的?”
薛惕不敢随意糊弄,只好道:“我看见了那人出招时的动作,稍稍模仿了下罢了。”
妙衍沉默片刻,“我们先回去。”心中却疑惑——若只看一眼,绝不可能看破那指法的玄机。更何况黑影出招速度极快,就连她自己也未反应过来,薛惕修为平平,如何能在刹那之间看破招式并想出应对之策的?难道他薛惕是个不出世的修炼奇才?
她一时想不通,只道:“你这腿伤我只可缓解,无法治愈,须过个四五天才能恢复自如,这几天你不要随意走动。”
说罢将薛惕缓缓扶起,二人回了客栈。
*
卓天放早已在客栈等着了,见妙衍搀着薛惕走来,赶忙迎上去扶过薛惕,惊讶道:“小师侄,你这是怎么了?”
薛惕生硬地道:“无碍,休息几天就好了。”
卓天放又道:“你今晚是回薛宅还是在此处歇息?”
薛惕实在腿疼得厉害,不方便也不想走动,便道:“就在此处歇下了。我的小厮应该还在这里候着,差他去取些换洗衣物来即可。”
几人在桌前坐下,卓天放将今晚自己探查到的情况与二人细细说来。
原来萤月教明晚的集会处,正定在离小立村不远的阙塘。那里四周树木林立、灌木丛生,正中心有一方小塘,据说淹死过不少人,因此人迹罕至,正是秘密集会的好去处。
卓天放跟踪一教徒来到那处,怕打草惊蛇故而不曾深入,却在阙塘四周发现了几处阵法的痕迹。他暗暗记下,在脑海中将这些散落的阵法拼凑起来,惊觉正是禁术——噬日阵!
噬日阵需以人的肉身骨血做引画成,共四处阵眼。一旦阵成,四处阵眼便不得随意改动或破坏,否则会立刻发动,后果不堪设想。要想停止,只得施法之人停手,或是修为更高之人镇住此阵。
此阵一开,天光顿消,如噬日吞月;凡入此阵者,必定皮肉裂卸、骨血化销,整个人顷刻间便会化作一团烂肉,碎成齑粉。
卓天放不敢轻举妄动,连忙回到客栈等妙衍回来商议。
妙衍听罢,竟难得摇了摇头,“此邪阵我也只是在书上见过,一时并无破阵之法。”
卓天放面色凝重,“此事我也告诉了柴师姐,她说今晚赶来,我们几人好好想想,定会有办法的。”
薛惕心中也是惊讶,面上却不表。
噬日阵,他是知道的,上一世教主曾教过他。
饶是他这样血债累累的恶人,也觉得此阵太过阴邪,且耗费精力太大,故而从未用过。
毕竟在他眼里,能用萤火虫杀死的人,没必要如此大动干戈。
更何况,如果只是为了杀一人,用这个阵法,也太过浪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