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可曾察觉到,他薛惕只穿了两件春衫。
她有没有记挂自己?
比翼鸟啼叫了一声。它头顶的羽毛上,也落了一层薄雪。
薛惕拍了几下脑门——妙衍不在,只能自救,想那些有的没的又有何用。
他无奈道:“你确定你的巢穴是往那里去吧?可千万别找错,否则我真要烤了你了。”
比翼鸟的脑袋蹭了蹭他的胸口。
起初只是零星几点雪花,渐渐地鹅毛大雪纷扬而落,薛惕的脚几乎没了知觉,他甚至觉得自己的膝盖下面不是腿,而是两根棍子。地面上已积了一层雪,眼前只余望不尽的白色,眩目晃神间,他踉跄着扑摔在雪中。
比翼鸟被他压在了身下,剧烈地扑扇翅膀挣扎。薛惕头晕目眩,四肢无力,连左右手几乎都分不清,咽下了一口凛冽的雪水,突然清醒过来,勉力坐起了身,重将比翼鸟搂回怀里。
他捧起雪在自己的四肢和脸上用力擦了擦,身体终于有了一丝热度。整个人却呆坐在雪地中,一动不动,发顶落下了一层雪。
比翼鸟凄厉地啼叫三声。薛惕缓缓低下头,冻着血的手指点了点它的羽毛。
不能回去,也无人能来帮助。
一片冰天雪地之中,还好,他有方向;有了方向,就能活。
这既是梅花笺的指引,他就必定死不了。
他站了起来,沿山坡向上爬行。大雪中他佝偻着背,双手抱住瑟瑟发抖的比翼鸟。
一缕幽香随风飘至。
薛惕支起僵硬的脖颈,在雪地的尽头,他望见了一抹摇曳的粉红。
是一棵梅花树。
树后是一座小屋。
薛惕欣喜若狂,顿时涌出一股莫名的力量,朝那座小屋跑去。
这是一方简陋的院子,四周扎着篱笆,院内一角栽了株梅花树,开得极艳,小屋的檐下挂了一圈红色的幔带,还挂着五彩的络子。薛惕不作他想,走进院内,推门而入。
屋内放着一张方桌,桌面的正中心点着一支红烛,旁边是几道简单却香气扑鼻的菜肴和一壶酒,菜上甚至正冒着热气。桌面的两侧相对各放着一副红色的碗筷酒杯,格外醒目。
薛惕愣住了。
这饭菜似乎刚刚做好,这么冷的天,竟还冒着热气,说明屋子的主人还在这里。
“有人在吗?”
薛惕试着喊了一声,又将屋子的各个角落走了一通,然而这寂静的雪地小屋中,确确实实只有他一个人。
他回到屋子门口,心中大骇,不自觉地后退一步,抬眸望去,屋子的中堂墙壁上挂着一幅山水画,笔法古拙,意境深远。只是那云雾中翱翔的鸟,略显眼熟——
还不等薛惕回神,他怀中的比翼鸟突然尖叫着挣扎出来,扇动一边的翅膀,竟然直直地朝那幅画飞了过去!
一道金光闪过,鸟鸣响彻山间。
比翼鸟已不见了踪影。
再细细去看那幅画,其上原本只有一只鸟,此时竟多了一只——
正是一对比翼鸟。
怀里的鸟方才飞了进去,与伴侣比翼齐飞,自在逍遥。
薛惕望着那双鸟儿,缓缓踱步过去,鬼使神差地抬手抚了上去——
猛的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往里拖拽,任凭如何挣扎也挣脱不得。刹那间,他整个人已被吸入了画中!
薛惕望着周遭白茫茫一片,登时反应过来——是芥子秘境!
*
妙衍顺势而下,直飞到地势最低之处。然而一路下来,她却不曾看到薛惕的身影。她又去别的几处低洼地带找了找,依然没有踪迹。
她立在一棵树的树顶上,极目远眺,凭她的目力细细环顾了四周,却一无所获。
薛惕不知被冲到了哪里。是否安全,可有受伤?
妙衍手足无措。
她甚至不知,该去哪里找薛惕。
毫无线索,毫无方向。
她若不能将薛惕平安地带出秘境,如何向薛家交代?如何向师姐交代,如何……
如何向自己交代?
天终于放晴。
日光倾洒在妙衍身上,她却没有一丝暖意。
秘境没有尽头,她不可能将每一个角落找遍;就算可以,薛惕是否还活着也未可知。
微风拂面,妙衍阖上眼,忽又兀地睁开。
随风而来的,还有几不可闻的鸟鸣。
——会是比翼鸟吗?
妙衍轻点足尖,消失在树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