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衍应道:“你可有受伤?”
薛惕心底方才还在打鼓,听到面前的妙衍这么说便放心了,“还好,就是有些累……”说着挠挠头发,瞧见妙衍正盯着自己的一双腿脚看,尴尬地闭了嘴。
妙衍见他腿脚上大小伤口深浅不一,且皮肉外翻,伤口泛白,皱眉道:“你这伤莫不是在洪水中……”抬起头正要继续说,又瞥见他左手断了的小指,立刻上前一步,顿了顿,按下将要伸出去的手,盯着他的眼睛道:“你这手指是怎么回事?”
薛惕见势不对,早已将手背到身后去了,身体不自觉地微微后仰,打着哈哈,“什么手指?我这脚上腿上才疼呢,劳驾您帮我看看……”
妙衍沉默地盯着他。
薛惕实在招架不住,扭扭捏捏地将左手伸到她面前。
那根小指应当是被什么利器连根切断,伤口平整,烂红色的皮肉里露出了一点指骨。
妙衍面沉如水:“怎会如此?”
薛惕差点以为自己是不是又闯进别的什么芥子秘境里了。
妙衍竟然会有这种表情。
他按下心中的惊奇,老实答道:“这画里有芥子秘境,我不小心被吸进去了。里面情况有些复杂,我一不小心,就切了根手指。”
“何等情况,竟要以这种方式解决?”妙衍追问道。
薛惕回想起当时的场景,他竟然为了救一个妙衍的幻象急得切了手指,现在想来简直是羞愤难当。他干咳了一声,敷衍道:“我毕竟没什么能耐,要想活命,只得用这种方式。”
妙衍垂眸看向他的断指,心中浮起一层浅浅的愧疚。
若是她当时能及时追上,也许他就不会遭此一劫了?
她便也不再多问,只道:“那断指你可有带回来?”
薛惕摇摇头。
当时他感觉还好,在芥子秘境里倒也没觉得多疼。妙衍这一问,奇了怪了,还真就疼起来了。
薛惕咬牙忍住,不让自己的表情因为疼痛而变形,不甚在意地道:“没什么,断了根小手指无甚影响,真人无需介怀。”
妙衍见他没心没肺满不在乎的样子,心中的愧疚愈大,似浪潮一般冲刷着她。
若不是自己将他带来这里,他此时还是那个养尊处优的薛家公子,怎会变成这样——满身的伤痕,衣衫破烂,连手指都断了一根。
妙衍缓缓伸出手,将掌心附上薛惕的断指伤口。
“……抱歉。”她细声吐出两个字,似屋外飘落的雪,轻若无物,却狠狠砸在薛惕的心上。
细密的温度从伤口传来,仿佛一尾游鱼,游入他的经脉,进入他的五脏六腑,经过他的肺腔,叫他呼吸急促,最终钻入他的心口,闹得他又痒又麻。
薛惕怔愣片刻,促地收回手,声音微哑:“……不关你的事,我无碍。”那丝温度似乎治好了他的疼——何止是断指的疼,就连全身上下的酸痛疲劳,好像也一并一扫而空了。
她竟有这么大的能耐,怎么不去做医修?薛惕胡思乱想。
妙衍心道失礼,一时沉默,片刻后又道:“你这剑是哪来的?”
薛惕回道:“芥子秘境中一个奇怪的女修赠与我的。”
妙衍心中一跳,追问道:“你可还记得那女修是何模样?”
薛惕大致描述了下,妙衍将其与记忆中那个师尊的道侣的相貌比对一番,沉声道:“我或许晓得她,她应当是家师的道侣。”
薛惕大为震惊:“你师父竟然有道侣!?”别说这辈子了,上辈子他也压根没听说过这事,“可为什么她会在这一树梅秘境的芥子秘境中出现?”
妙衍思忖着,又走到屋外将院子打量了一番,庞杂的疑惑纠结成一团,千头万绪中,她终于找到了解开谜团的一端——
薛惕望着雪中的妙衍,出神片刻,忽听她说道:“这一树梅秘境的主人,或许就是家师的那位道侣。”接着将个中细节对薛惕细细阐述了一番。
说罢又叹了口气,“也或许是我猜错了。”
以师尊的修为,他早就能得道飞升。若是道侣殒落,何必徒留人间几百年,空守这座没有她的问元山呢。
“对了,还有一盏灯,和一个叫什么‘凌降宵’的,”薛惕突然想了起来,又将此事说与妙衍,“那灯可有什么来历么?我见那女修使得出神入化,简直是世间难见的神器。”
“那盏灯我也见过,”妙衍对薛惕说了之前的经历,“只知道能照破黑夜,别的却不甚了解。”
薛惕点点头,正要说话,冷风一吹不禁打了个大喷嚏。
妙衍见状,快步走回屋中,替他阖上门。乌黑的发丝间缀着点点雪花,迅速消融后留下粒粒水珠,清冷却温润。
薛惕转过头,望向窗外的风雪,“我这梅花笺上的物什算是找到了,接下来咱们去找你的?”
妙衍取出袖中的梅子放在掌心,“我的也已找到了。”
话音刚落,那颗梅子中迸射出数道光芒,刺得人睁不开眼。妙衍只觉得手中一沉,再睁眼看去,那颗梅子竟已变作了一把宝剑!
妙衍微讶,翻手握住、另一手拔剑出鞘——淬着寒光的利刃上折射出窗外的雪景,锋芒毕露,剑气摄人心魄。
薛惕叹道:“好剑。”随即将自己在芥子秘境中得到的宝剑也拔出,与妙衍的剑放到一起——
两把剑身竟微微颤动,发出细小的嗡鸣。
他们清晰地感觉到从对方的剑身上传来的震动。
亦或是是二人的心跳,在这一刻,命运般地重合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