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映枝凝神屏气,摆出招架的姿势,以静制动。
多年以前,裁风堂之所以能在修真界诸派中崛起,就是凭借这千里传音的独门绝技。门中弟子皆以铃铛为武器,哪怕是千里之外门人传来的铃声,亦如就在耳畔,能听得清清楚楚。故而对于那些功力深厚者来说,哪怕是附近、周围一些极细微的声音,他们也能听得分毫不差,双耳就如同另一双眼睛。
只可惜,随着越来越多的门派使用传讯玉牌,这门功法渐渐也就没人修习了。到红映枝这一代,早已落魄不堪,年青一代的修者,甚至根本没听说过裁风堂的名号。
红映枝聚精会神注意敌人的一举一动。此刻她懊悔不已,若是平时认真修炼功法,又或者方才提高警惕,哪里会让这贼人伤了展承!
对方不知什么来头,在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也能精准刺中展承与申帷。自己与之对战,凭借这听声辨位的功法,倒也能制住对方一段时间。只是她并未学过什么厉害的武技,难以对他造成伤害。
忽地铃声大动,红映枝凝神操控铃铛,却不料敌人的剑意实在太强,她欲竭力压制,最终却还是被他逃了出去!
一道杀气腾腾的剑意在空气中荡开,红映枝双耳微动,未曾想那道剑意并不是朝着自己而来,却是冲另一个方向袭去!
——申帷在自己的身后,敌人的目标是展承!
红映枝立刻出招使铃铛追了上去,再次困住了敌人的剑锋。
二人打了几个来回,来人的剑逃不开红映枝的铃铛,红映枝也无法对其造成什么伤害。
来犯者似乎也不曾想到,这一看上去平平无奇、修为浅薄的小姑娘,竟有如此绝技,倒叫他眼下有些难办了。剑身总被她的铃铛纠缠,一时不得破解之法。若剑无用,该如何?
红映枝不敢掉以轻心,敌人的剑虽被缠住,但不能总这般耗下去,如今敌在暗她在明,况且对方本人尚未有什么动作。若是他亲身搏杀,自己这点修为难说有多少胜算。
她心中忽生疑窦——此人能于黑暗中辨出展承与申帷的身形,却为何却迟迟不对自己出手?难道他除了另外两人外,看不见自己不成?
——是了!红映枝脑中灵光乍现。敌人似乎对展承有极大的敌意,方才剑身逃脱下一刻便转要去杀他——那个方向,就是展承之所在!
她浑身紧绷,甚至不敢大声出气,一方面想趁对方不注意时往展承身边靠近,另一方面又怕自己的动作被敌人辨识出来,自己难以御敌。
——可她终究还是更加担心展承的安危。他方才被击倒后,一直不曾有什么动静。莫非伤势太重了?不行,她必须得尽快想个办法,确认展承的情况!
二人僵持许久,山洞中的空气渐渐闷热起来,那股子呛人的气味愈发浓重,似活物一般直往人鼻子里钻。来人迟迟不出招,红映枝几乎肯定——他确确实实看不见自己!
局势越发难解,敌人的招式越来越快且招招凶猛,皆是往另一边展承的方向而去。红映枝自知天资不高也无甚聪明才智,既然自己无法靠近展承,那眼下便只有一个法子可以破局——
“展公子,我正面朝来时的方向,且将贼人招式的方向通通告诉你!”
展承心中大动——红映枝此举,岂不是将自己暴露在敌人的攻击范围之内。下一秒便是一道剑气袭来,却不是朝着自己——敌人是要先杀了红映枝!
红映枝似是料到敌人此招,手边的铃铛已蓄势待发,脚下也抬起步子欲跳开此处——她的全部心神皆是在听,听一招杀人的剑,和一招救人的剑!
两道剑意同时袭来,红映枝将铃铛甩飞出去,接着使出浑身修为变换步法,朝另一道剑意的来处飞身跃去。
——抓住了!
她的铃铛缠住了杀人的剑,她的手握住了救人的剑,那剑柄上尚存余温,展承就在那个方向!
她举着剑重重扑摔进展承的胸口。
二人皆是放下心来,感念对方的平安无事。关心未到,杀意已至。方才被铃铛缠住的剑,立刻恼怒地挣脱开,直朝二人刺来。
“戍时方向!高约五尺!”红映枝大喊一声,展承的剑飞空迎敌,两把利器在漆黑的山洞中爆开一道火光!
“你看不见,我便作你的眼、你的耳。此人残害赖公子与丁姑娘,今日必要他葬身于此!”红映枝高声怒喝,收回铃铛,顿了顿,继续叫骂道:“哪里来的鼠辈,暗处伤人、背后偷袭,怕不是什么阴沟里的臭虫成了精,只会这些下作勾当!我呸!”
展承心道红映枝这是在故意激对方,好让敌人露出破绽,便也附和道:“我濯剑门乃当今修真界第一大剑宗,竖子今日残杀我派两位弟子,必要你血债血偿!”
红映枝一边静观局势,一边细细听着山洞中的动静。
敌人目前尚未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定是怕自己发现他的位置。也不知这激将法是否管用,最好再配合别的法子。
两柄剑在空中斗法,有来有回、难分高下,看来此人的修为也是不低的。且二人叫骂许久,他本尊仍是毫无动静。展承的膝盖有伤,如此斗下去,必会落了下风,到时要想胜,可就难办了。
她跟在展承身后搀扶着他的身体,脚下不断地摩擦着细碎的砂石——有了!她有办法了!
这些砂石扬尘扑在石壁与扑在人身上的声音,必是不同的。她只要将砂石挥洒在空中,充斥这一方山洞的空间,除非对方是个死人,否则只要他一动,自己必然能听到不同的声音。
红映枝操控铃铛不断地击打地面,扬起阵阵飞沙走石,平日里几不可见的细砂,此时竟变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哪怕再细微的接触碰撞,都会被红映枝一一细心听去。
可能击杀敌人的,终究也只有展承的那一把剑而已。
敌人的剑招越发狠辣,红映枝能制住他,也不过三个呼吸罢了。
死生成败,皆在此一举!
——一时间,山洞里竟没了任何动静。
两把剑停滞在空中不动,连呼吸声都几乎隐匿。
敌我皆在暗。
突然!
红映枝听见了不同于其他任何的十几粒沙尘的动静。
敌人动了!——
他就在自己二人寅时方向约四丈远、两丈高之处!
红映枝的右手附上展承持剑的手,指向那个方向——
两道剑意飞出!
下一瞬只听得一声闷哼,那个方向似乎有人应声倒地,而他的剑,也正被红映枝的铃铛缠住,从空中掉落在地。
展承收回自己的剑,点起火折子正要看清楚敌人的相貌,对方竟阴恻恻地怪笑了几声。
红映枝被他笑得头皮发麻,怒道:“混账东西!快死了还有心情笑!”
火折子橘色的火光下,一道极不起眼的幽绿悄然从背后向二人飞来。
展承突然像被抽了骨头一般摔倒在地,目眦欲裂,额角青筋凸起,脸色涨得黑紫。
红映枝心神大乱,跪趴在展承身边,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听得敌人拉长诡异的声调,似是十分舒畅愉悦,喃喃道:“濯剑门的人,一个也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