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承躺倒在地,四肢不断抽搐挣扎,口中欲说话却怎么也张不开嘴,喉结处突然传来锥心般的剧痛,还未反应过来,红映枝只觉脸上被溅了一道滚烫的血液,再低头望去——展承的喉咙口竟平白多出了个一指宽的血洞!
红映枝喘着粗气,她似乎什么也听不见了,只余展承破碎的断断续续的呼吸声。她浑身紧绷僵硬,忙不迭地在腰间的乾坤袋里寻找那吊命的丹药,颤抖的手却不听使唤,摸索半天也没找到。她干脆一把将口袋扯下来,囫囵倒在地上,总算将那颗丹药握在手心里。她无助地抽噎着,将丹药塞进展承的嘴里。正抬起他的头以助吞服,展承竟猛地一把捏住她的胳膊坐起了身,另一手将剑用力甩飞出去。
只听得一声脆利的“叮”声,两把剑在空中针锋相对。
红映枝回头望去,剑尖微弱的星火间,只一瞬——她看见了那一头的黑暗中朝自己刺来的敌人的剑,和为了保护自己、被展承抛出去的剑。
敌人的剑碎了。
展承的剑虽完好,却掉落在地上。他重又瘫倒在地。
“我跟你说他活不了了……”奄奄一息的敌人仍在桀桀怪笑,“濯剑门的人,一个也活不了!”
红映枝的心也跟着坠了下去。
……这究竟是什么邪门阴毒的功法!红映枝从未见过,她的父母没有告诉过她、门中古籍也从未有过如此记载!
红映枝双目猩红,怒瞪着看向那个罪该万死的人——她举起火折子,终于看清了对方的样貌——
竟是袁士宁!他的腹部有个巨大的切口,正不断往外涌着血沫。
可申帷明明说他被洪水冲走了!——为何、为何他会在这里!为何他要杀展承,不——是这秘境中所有的濯剑门弟子?
红映枝将火折子放到地上,抬起展承的头轻放在自己的双腿上,冷冷道:“你为何要杀他们?”
“你才发现是我做的?”袁士宁瘫在地上,癫狂地大笑着,“濯剑门都是贱人!都该死、该死!我衔杯山庄才是修真界第一剑宗!”他看向奄奄一息的展承,狠狠啐了一口,阴阳怪气地道:“还不快去陪你的师兄师妹,他们都很想你呢!”
“闭上你的嘴!展公子绝不会死!”红映枝大骂,“我给他服了丹药,他不会死的!”说着又流下泪来。
“神仙来也救不了他……”袁士宁诡异地笑了笑。
红映枝没心情与他争辩,低头看向展承。
展承的呼吸已几乎听不到了。
——丹药为何不起作用!?红映枝无助地哭喊:“展公子,你答应我要一起平安无事地出去的,你怎可食言……你怎可丢下我一人!……”
展承眼前一片混沌,红映枝的哭声竟叫他清明了不少。他拼尽浑身的力气,从胸口摸出先前红映枝借给自己的那方帕子,颤抖着举起来,想为头顶这个姑娘擦干眼泪。
可惜,他终究还是做不到了。
也罢……也罢……
好歹在这秘境,他找到了她。
这便够了。
红映枝的眼泪将展承的面容揉碎,帕子随着他的手落下,如一朵枯花从枝头凋落。
一只萤火虫随着梅花笺从他的衣襟中悄然飞出。
红映枝接过那梅花笺,低头看去。
——一朵鲜红的花,迎着骄阳,在枝头绽放。
红映枝。
他在这秘境中要找的,竟是自己……
他找到了,可又如何?
一切都被袁士宁这个疯子毁了。
红映枝轻轻将展承的头放下。他似乎还在微笑,不曾离去。
她拾起了展承的剑,站起身来,一步步走向那个将死的人。
剑柄上似乎还残留着展承手心的余温。这日日陪伴修行的利刃,终究失去了它的主人。
“啊!——”
她嚎啕着、尖叫着,将那把剑,狠狠地刺入了袁士宁的胸口。
*
申帷是被浓重且诡异的香火气熏醒的。
先前腰部受了伤,他失血过多,昏迷倒地。眼下不知过了多久,山洞中仍同他昏死前一般黑暗,也不知另外两人如何了。
他正要起身,忽觉喉间一点冰冷的寒芒悬刺,若是他的动作幅度再大些,此刻恐怕已被一剑封喉了。
申帷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他抖着嘴唇,嗫嚅道:“……请问是哪位道友,为何刀兵相对……?”
红映枝提剑而立,面无表情。
这个人,他曾说自己与袁士宁是好友,又曾说袁士宁被洪水卷走……他定是那杀千刀的贼人的同党,为他打掩护来的!此人骗了自己和展公子,若不是轻信了他的鬼话,断不会带他一道上山!
点点泪水在眼眶中流转,红映枝深呼吸一口气,强按下心口的悲愤,沙哑的嗓音缓缓道:“你害死了展公子,还有脸装无辜?”
申帷急忙辩白道:“阁下可是红姑娘!——我实在冤枉!展道友如何了?我方才受伤昏迷,对战况是半点也不清楚,哪里能害得了展道友!”他急得语无伦次,“我、我昏迷了这么久,绝不是装的,来犯者我更是不晓得是谁。红姑娘,我感谢你救我一命,可你也不能这样诬陷我……”
红映枝冷声打断他:“还在狡辩,袭击我们的正是袁士宁!你竟说不知道对方是谁!?你二人合谋杀害濯剑门弟子三人,等出了秘境,我定要向濯剑门掌门禀报!”
申帷连连拱手讨饶:“红姑娘,你当真是冤枉我了!我亲眼瞧见袁道友——呸、袁士宁被洪水冲走了,当时我自身难保,哪里还顾得上他!至于他如何逃出生天,后来又做了什么,我一概不知!”他倏地提高声音:“红姑娘,我若真有意害你,方才又为何上前替你挡了一剑?”
红映枝提着剑的手剧烈颤动,泪水滚落而下。
她急切地想为展承之死寻得报仇的对象。她已杀了袁士宁,但这还不够!袁士宁杀了三个人,而他只丢了自己的一条命,还剩下两条命,谁来偿还?——是了,这申帷必是个骗子,杀了他,便又可抵上一命!
可还剩一条命,又该找谁讨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