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旭日尚未东升,云霭已然爬满整片苍穹,预兆着今日必非良辰美景。
姜行与南朔走在蜿蜒的石子路上,拐入竹林影斜,藏在袖中的拳头微微握紧,寻找着动手的时机。
“姜盟主啊。”
姜行被他喊得一个激灵。过于微弱的呼吸和脚步埋入婆娑声动的竹林中根本难以察觉,而这细微并非由于此人武功盖世到足以在他面前隐藏身形,恰恰相反,此人时日无多气若游丝,与孤魂野鬼的区别也就多了脚底一条影子。
病到寻常人难以站起的地步,却还有心思为这破败的大丰鞠躬尽瘁。姜行两世都不理解他如此拼命的意义何在。
“别琢磨了,”南朔淡漠地说,“你那声有刺客惊动了朝野,现在朝中重臣都聚集在丞相府,要公开提审。”
姜行眉毛一抬,暗道大事不妙。
刺客都是托辞,只是为了混进丞相府见南朔而已。毕竟作为大丰的肱骨之臣,能拉拢自然是尽量拉拢。
然而这简直跟上一世两模两样。那会儿南朔把事情压了下来,二人独处一室,姜行便轻而易举地拿刀架在他脖子上逼问。当然,南朔假意入伙起义军,却在最后叛变便是后话。
“当然,也劝你别轻举妄动。大司马甚至率军驻守丞相府,要问清刺客。”
南朔意味深长的眼神早已洞悉了他的小九九。姜行只能咬着牙干笑,把摸刀的手收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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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下的路在静默的二人之间延伸。
南朔的身体似乎比上一世印象里还要单薄,仿佛一盏华丽的琉璃盏,轻轻一碰就会碎。
姜行并不太习惯南朔的沉默,他们相处的大部分时间里南朔都会没话找话,他只有在心情很差的时候才会如此。
他发什么脾气呢,姜行想到这儿有些闷闷不乐,该生气的明明应该是自己。
现在他想找他问明白的权利都没有了,好似得不到一句“对,我就是骗子”,他就没有光明正大利刃相指朝他复仇的理由。
又或许,他只是在期盼着那个背叛者在被质疑时能有些许的动摇——南朔总是那么平淡,好像从没什么事能让他气急败坏。姜行想,自己上一世死的时候,南朔为他掉的几滴眼泪或许跟悼念路边被车轧死的小狗没什么区别。
或许是感受到了他的视线,南朔抬起头,对上他的眼。
“你看我干什么?”
“看你好看。”姜行没好气地说。
“哈?”南朔白他一眼,“明明你比较好看。”
姜行:“?”
南朔:“?”
两个人在对视中莫名其妙地停下了脚步,又思考着彼此莫名其妙的称赞。弥漫在二人之间的沉默忽然有了些许奇妙的甜味。
南朔纸一样苍白的脸在姜行看不见的地方慢慢红了。
“诶哟!”
万幸,打破这场尴尬的是从麻雀跳过的草垛里钻出了的小唐女医。冷不丁一下,把南朔都吓了一跳。
在被姜行的眼神追上之前,他快速地眨了眨眼,撇开视线。
“小唐,说了多少遍,让你把那什么八字刘海梳上去,”南朔叹口气,“你都不知道,你往地上一趴的样子,活像那蛐蛐儿长了两根鼻毛在那儿摆呀摆。”
一听这语气,姜行就知道他心情好了,又有人要倒大霉了。他揉着眉想,南朔要是活不过三十五,那一定是嘴上太损缺阴德。
小唐气得从地上弹射起步,南朔连连后撤,嘴皮子还不忘嗑一嗑,“诶哟喂我的小蛐蛐儿别生气了,找什么呢?”
“我丞相带球跑系列的海景谷,”唐女医指着他的鼻子骂,“等我把那绝美的丞相大人涩情插画怼你脸上,叫你再说,一说一个不吱声。”
她说完就跑了,于是姜行只能转头问南朔,“什么是海景谷。”
“你之前在她屋里没见到吗?她弄的一个小牌牌,上面画点儿东西,她说是话本子的插画立牌手办什么的。”
姜行暗道南朔怎么还真跟他解释,解释了他也听不懂,结果下一句就听他接着奏乐接着讽。
“啊对,就跟你肚子上剌的一刀差不多长。”
姜行额边青筋一跳,心说他这心情也变好太多了。他压低声音,“差不多得了啊南朔,信不信我把刀架你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