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秋的桃花林逐渐凋零,枝桠干枯光裸着沉睡,为来年的开花结果蓄势待发。
姜舟去泡茶,望月在房顶上守着。氤氲水汽从小门里飘出,他听见姐姐心情尚佳地哼着儿时的歌谣。曾经梦寐以求的场景就这么简单地再现,不真实得像一场梦。
姜行望着头顶稀疏的枝桠恍惚,有些害怕一睁眼又回到了姜舟和望月死去的那夜,没有看见她们的尸体,只有挂在悬崖上的那一截断臂。他把断臂带回桃林安葬,却发现曾经嬉闹的十里长林已经被全部砍光。
春天,百花盛放,翠绿的新枝包裹着死亡的家,他站在无名无碑的坟墓里放声大哭。
那时的他实在是太过伤心,连有人靠近都没有注意到,直到手上传来一阵微凉的柔软。
“难过什么呢。”
姜行发愣地看着被握住的手,那称不上是温暖的掌心跨越了数十年的时空,再一次覆在了自己的手背上。
“你倒是还有心情发呆,”那只手戏弄地拧了拧他的小手指尖,像是铆足了劲儿要把进门吃的亏挣回来,“我尊敬的夫人,您真是一手好还击,勾得我心痒痒。”
姜行抬起头,看到他殷红柔亮的唇,“你再这么说话,我让你浑身痒。”
“啧啧。”南朔撇开他的手,“我当你触景生情,你却馋我身子,好坏心眼的夫人。”
拜堂都拜过了说这,早不乐意干嘛不抗旨。姜行白了他一眼。
这座院子里只剩他们两人,宽阔的桃林从此处一览无余,偶有狸奴叼着野果从林间钻过,留下一连串闲适的窸窣。
“姐姐从小就常常胸痛心悸,那时父亲过世母亲重病,为了生计,她做过很多很苦的农活,病就更重了。”姜行用手指摩挲着木质桌面上盘旋的纹路,“那时候我明明身体健全,却只想着自己的前程,不顾家里的生计开销。”
“这片桃林是我打江湖擂台一点点挣钱盘下来的,为了给姐姐养病,就是图个清净。郎中说她本来就活不过几个年头。”他转过头,“南朔,你要是有点良心,就别将京城的乌烟瘴气带到这里来。”
“呵呵……”南朔暧昧地哂笑,“可惜山雨欲来风满楼,你不能只把眼睛放在我身上。”
“当然,你要是愿意,”他凑近了些,疏淡的浅瞳微眯,“我也是很欢迎的。”
姜行满腹狐疑地打量着他,心说这家伙该不会已经买了地皮要献给傅闻弦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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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不等他细问,一道尖叫声从灶房里传来。姜行一个激灵,三两步蹿进屋子,扶起跪坐在地上捂着胸口的姜舟。
“没事,没事……有一点点被窗外吓到了……而已。”
她指着灶房的小窗。姜行探出头看去,一个少年正骑在一个青年胸上,两手抓着土块用力地往他嘴里塞。他身下的青年呜呜呜地张牙舞爪,却不知为何不推开那个单方面施暴的瘦弱少年。
下一刻,少年转回头与姜行对上视线,姜行立刻就明白了。
“嫂嫂!”傅闻弦扔下满手的土,趴在窗框上亲热地喊着,还因为个子太矮够不着而踩在青年身上跳了跳,于是大地发出一声痛苦的悲鸣。
“……陛下,”姜行汗流浃背,“您在做什么?”
“帮嫂嫂抓坏蛋啊!”傅闻弦踢了那青年一脚,“我老远就看到这个人在你家屋顶上鬼鬼祟祟,是大司马的人吧?”
我谢谢你啊。姜行笑得僵硬。
“我往他嘴里塞了很多土和狗屎!”傅闻弦提着青年的衣领,把那乱七八糟脸塞到窗户里来邀功,“嫂嫂,我厉害吧!”
姜行扯了扯嘴角。
姜舟眨眨眼,“啊。”
青年呸呸呛出一口土,伸出手颤颤巍巍握住姜行,哇的一声哭喊出来。
“姜哥!大姐!救我!小皇帝要把我吃了啊!!”
青年满是脏灰的手把姜行浅色的袖口抓出一道灰痕,傅闻弦一下子就跟被戳爆了的小米椒一样炸了,从地上找了快石头发疯般地咣咣往他脸上砸。姜行想阻止也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你个狗东西竟敢碰我嫂嫂!我是要来找我嫂嫂睡觉的,你竟然敢——”
“哈?”
闻声而来的南朔从灶房里抄起一根铁勺,把姜舟往旁边推了推,如法炮制地咣咣砸在傅闻弦额头上。
好一个师出同门,一脉相承。
“姜行是你谁?”
“呃呃——”铁勺砸得脆响,“我嫂嫂……”
“你找你嫂嫂干嘛?”
“一、一起睡觉……啊嗷嗷——!!”更大幅度地砸砸砸。
“你找你嫂嫂要、干、嘛?”
“呜呜……要、要……”傅闻弦抱着头快哭了,“一起磕嫂嫂和哥哥的话本子……?”
“这不是会说人话。”
南朔在姜行震耳欲聋的沉默中满意地停下砸砸砸,然后转向了同样被震撼到一动不敢动的青年,笑得温柔似水。
青年傻乐呢还,“多谢丞相大人。”
南朔一铁勺砸在了青年抓着姜行袖子的脏手上。
“你哪颗歪枣啊跟我夫人授受不亲,滚边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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