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杀人的时候给我清醒一点,”姜舟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被情绪裹挟着的疯癫样子,我不想再看第二遍。”
“……”
姜行擦去脸上的血,沉默地起身。孟非云趴在地上急促地呼吸,一点点用没受伤的手臂撑起身体,勉强捡回了半条命。
“姜、姜哥……我知道你生气……”他费劲地吞咽着唾沫解释,“但我只是不想让望月再冒险,我、我发誓我会尽我所能保护你姐姐的安全……”
“你他妈放屁!”姜行怒吼。姜舟因此死过,断过手臂,还折上了他想保护的人。可惜眼前这个孟非云狂妄自大,对此一概不知。
“大司马看人很准,练没练过武一眼便知,你姐更容易接近他,说不定比阿月更方便行刺!”
姜行没有耐心再与他费口舌,深入敌营的当下最要紧的是先脱身。他一把拽起孟非云要他带路,却有人急急忙忙从旁探来头。
“孟小将军,可算找到你了,大司马收到军师消息——呜!”一地的尸体吓得小兵要尖叫出声,被姜行横在脖子上的剑硬生生抵了回去。
“继续说,军师说什么了。”
“说、说……孟小将军送来的是假姜舟,真正的姜舟已经被送进宫里了。”
“……”
院子里陷入了令人惊惶的沉默,孟非云嚅嗫着嘴唇发不出声音,失魂落魄地跪坐在地。当事人却是局外人的姜舟困惑地拉了拉弟弟的衣袖,得到一声痛苦的叹息。
“姐,南朔在救你,”他说,“用望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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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宫的马车上,南朔仔细叮嘱望月如何拖住太后。
或许刺杀太后不算难,只要让傅闻弦支开张近。但大司马死前,太后必须活着。
军中功绩皆仰仗战功,大司马死了还会有下一个,但太后没有第二个。一旦主心骨倒台,大司马会立刻率兵吞没京城,占领大丰,权衡的局势立刻土崩瓦解。
若是骗她说东西在西凉,派人来来回回也至少能拖个小半年,这其中再伺机杀了大司马……南朔脑中飞速盘算着弥补之法,没注意到望月问了他两遍。
“真的不能杀吗?”她咬了咬嘴唇,“那我、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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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望月面对太后那一剑出鞘的时候,南朔脑中忽然盘桓起她那句尽量,才品出一些苦涩和隐忍的味道。
……不对,哪里不对。
望月如此配合他,只是为了救姜舟吗?
太后的脸被望月的剑划花了,皮肉翻涌,血溅三尺。张近在女人的尖叫声响起之前便将人擒拿在地。大半夜被太后从床上揪起来的傅闻弦彻底吓醒了,抱着肩膀钻到南朔身后。
烛火不再惺忪,南朔愣在原地,他看见望月勉强从地上抬起头,用力地看了傅闻弦一眼,又被张近狠狠按下。
“不,抬起她的头!”怒极的太后甚至没有顾及脸上的伤,她仔细地看着少女那张倔强的脸,混沌的眸中闪过一丝锐光,忽地疯癫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世人从未见过她如此痴狂摇晃的身形,“南朔,我不追究你的小心思了,你给我带来了一个比姜舟价值百倍的人啊。”
南朔哑然地动了动唇,他的衣角被抓紧了,傅闻弦惨白的脸色显然是想起了什么。
但为什么,他仍是茫然。
他看着太后命人将望月押去廷尉狱的最深处,屏退了张近等常侍,亲自将被打昏的望月锁上镣铐,再用一盆盐水将她浇醒。
甚至做这一切的时候,她的脸还在流血。
“小姑娘啊,”太后这几字咬得似笑非笑,用鞋尖勾起望月的下巴,“你只划孤的脸,是为你母妃报仇吗?”
望月沉默地撇过头,视线撞上一旁的南朔,又歉疚地垂下了眼。
“可惜,脸上的伤无关痛痒,面皮不过吸引男人的道具罢了。”她笑得阴毒,“孤要是你就会戳瞎对方的眼睛,哦对,孤对你母妃就是这么做的。”
望月怒极抬起头,被她一脚踩在脸上。
母妃……南朔努力地回想着,先帝的妃嫔寥寥无几,人丁凋零,仅有皇后恩宠加身、留下独苗的傅闻弦,不然凭傅闻弦这个笨脑瓜,南朔是断断不可能辅佐他的。
难道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有个小公主悄悄活了下来?
“看起来我们的南大人还是不明白,不过不怪你,你那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娘是为了保护你,”太后哼笑起来,“无妨,事到如今,我们将话再说得敞亮些。”
“来人,把衣裤扒了,把人倒吊起来,腿拉开,”她指挥着一旁于氏的私兵,“再搬来一桶红花。”
绝望的屈辱划过望月的脸孔,但砧板上的鱼没有被容许羞耻的理由。
“不许撇脸,睁大眼睛看着!”
太后抬高声调的命令让南朔怔了怔,他惊讶于她的命令,但眼前的情形显然比命令本身更让人惊诧——
望月,是男子。
一直拉着他衣袖的傅闻弦忍不住,捂着脸跪在地上,崩溃地放声大哭起来。
男子,即是皇子。
脑中电光石火地闪过一道霹雷,南朔浑身都为之震颤起来。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跪在脚边的傅闻弦,他与望月身形相距极大,几乎让他快忘了,他们二人是同龄。
太后狞笑着,像是肯定他的猜测。
狸猫换太子——
望月,才是先皇遗孤,是当今真正的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