灌红花,意为将女子倒挂,令红花从□□尽数灌入,活血化淤的红花可使孕者流产,是一种侮辱性大于身体伤害的惩罚。
望月不是女子,但,也能灌,而且生理反应排出的脏污让这种刑罚变得更屈辱了起来。
南朔知道,是因为母亲说于氏善妒,曾用此法处置了好些有喜的嫔妃。
母亲虽是于氏的表亲,但也看不惯她的做法,反而与皇后亲如姐妹。十四年前的宫变中,父母用性命保下了襁褓中的先皇独子。士族豪门在一夜之间家破人亡。
他跪在满是至亲尸骨的府邸之中,向天发誓,卧薪尝胆十年,定要辅佐傅闻弦登上高位,斩除于氏与大司马两大恶贯满盈的门阀之流,还大丰一朝安定天下。
为了这一天,他愿意放弃自己的一切私欲。
他负过姜行,负了自己,搭上殚精竭虑又伤痕累累的阴谋,就是为了不负天下与父母天灵。
现如今告诉他,傅闻弦是假的,真的天子被他亲手送入敌营?
……哈哈。
一切并不是无迹可循。望月信他,就是因为他父母于他有恩。可惜他没有深想。皇后死得屈辱,望月跟于氏有血海深仇,年轻人又血气方刚,怕是在反应过来之前就刀剑相向了。
算来算去,算出一个天大的笑话。
南朔一脚深一脚浅地踩出了廷尉狱,傅闻弦哆嗦着身子跟着他跑了出去,太后难得地没有拦他们。
“哥哥……哥哥……”
他跌跌撞撞地跑,哭得泣不成声。
“等等我好不好……不要走……”
傅闻弦的声音越来越弱,南朔下意识地停住脚步,回过头。小小的少年被绊在离他十步远的地方,抱着膝盖蜷缩成一团,像是一颗可怜的黄米团子。
“你是假的、你是假的,你骗了所有人……活该你被抛弃,活该——自作自受!”
南朔捉住了他要抽自己嘴巴的手。
这个孩子被放在了不属于他的位置上,为了得到宠爱日复一日战战兢兢,从未被真正爱过,亦不知晓如何真正去爱人。
他教他治国教他理政,愚笨的孩子只能笨拙地、却竭尽全力地回馈,只是为了攫取一些温暖。可一个身负血海深仇的病秧子也不懂情爱,他连自己的感情都处理得七零八落,又如何能让他感到幸福。
于是傅闻弦被他教成了一个扭曲的怪物。姜行曾经遭受的那些虐待,何尝不也是自己一手造成的呢。
“哥、哥哥……”
南朔的身体宛如大厦将倾般落了下来,却出乎意料的轻。连身形矮小的傅闻弦也能轻而易举地将他拢住。
他觉得南朔抱住了他,很用力,似乎想要传递温度过来。
“怎么办啊阿弦,”他说,“我觉得好累,一天也呆不下去了。”
“哥哥……”傅闻弦也回抱住他,用力地吸了吸鼻子,“我们,去救那个长得很好看的男孩子吧。”
南朔怔了怔,直起身看着他。
“他对你和嫂嫂都很重要吧。”傅闻弦努力地扯出一个笑,“麦秆死了以后我很难过,我不想让你们也这么难过。”
傅闻弦很笨,他不会去想望月的身份特殊,特殊到可以毫无顾忌地杀了自己。但南朔忽然觉得这样也未尝不可,他已经疲倦到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更遑论思考。
父亲临死前嘱咐他要隐忍才能成事。
可惜他从头就错了,忍到最后,情爱与天下满盘皆输。他受够了这疯癫的棋局,不再去想后招阴谋与算计,一脚踹了这张桌子。
“呵……呵呵……”
他笑得阴森,傅闻弦鸡皮疙瘩起了一身,胆战心惊地看着他。
“阿弦,借我纸笔。”南朔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这天下就不存在什么太平盛世!”
他指着天怒骂,“打!全给我打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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厮杀如惊雷般在乡野京畿炸响。
姜行握紧了姜舟柔软却寒凉的手,天边似有血光划过。他知道,是慌不择路的大司马撞上南朔原先安排的埋伏了。
“啊——啊——!!!!”
孟非云发了疯地大喊大叫,抄起剑胡乱地挥舞着往外跑,进易退难,姜行哪里知道将军府怎么走,赶紧捞起姐姐跟着他往外跑。
眼看着他一头扎进战场,姜行猛地刹住马停在交战圈的外侧,跟南朔安排的那些埋伏冷不丁打了个照面,才发现都是生面孔。
“报——!!”传信兵的拖长的声音从外传来,“将军!军师来信,即刻从东门进宫便可直取于氏首级,他已打点好一切!”
“他妈的南朔在搞点什么啊!疯了吧!”
姜行听着大司马跟他骂了一样的话,讪讪地揉了揉鼻子。
大约是与计划相去甚远,伏击的刺客也面面相觑,争斗间稍许的空隙足以让孟非云高歌猛进闯到大司马身旁。
“小孟来得正好,你拖着他们,我去一趟京城——”大司马看着他来支援喜出望外,吩咐还没说完,对方的剑就插进了自己的脑门。
——是的,大司马本人武艺不算精进,只是军中声望高,近得了身连孟非云都能一击毙命。
中年男人大叫着往后仰倒而去,一嗓子嚎得敌我双方目瞪口呆。孟非云从他身上摸出虎符,一句话都没留便在众人反应过来之前扬长而去。
留下姜行一行人、埋伏的刺客与傻愣愣的将军府兵三方会晤,连一只鸟雀都不曾划过。
“他们——刺杀将军!!杀了他们!!!!”
沉默中不知谁喊了一声。于是将军府的戍卫很快将姜行一行人打入埋伏刺客之列,团团围住。于是挡在他们十数人面前的,是成倍的、甚至还可能有增援的将军府尖兵。
——狗屎,他之前就该直接把孟非云砍了!
“姜、姜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