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吹乱了马车上垂下的金色流苏,也吹乱了少女的满怀心事。
祁雪呆愣愣地坐在车中,葱白般的手指绞在一起,不断回想着梁宥然眼里藏不住的杀意和刚刚说的话。
“我会让一切,回到正轨。”
若没见过梁宥然偏执阴鸷的模样,祁雪是断不会相信他会做出杀人灭口的事情来的,可自从经历过那件事之后,祁雪笃定,如果有一天他们兄弟二人相见,梁宥然必然是先拔刀相向的人。
他的童年被寄予了沉重的厚望,沉重到他没有空余来接受母亲的爱。
如今,他站的位置已足够高,拥有着万千臣民的爱,也已不再奢望亲情,此时承影的出现,不会引起他一丝对手足之情的渴望,反而是宣泄口,是变数,是威胁,是欲除之而后快的人。
杀了他,一切都能回到正轨,他人生前二十年就未曾出现过的人,在今后也没有存在的必要。
祁雪越想,后背越发寒。
不行,回去一定要让承影处处小心,哪怕他武功盖世,可梁宥然手底下掌控着的羽林卫也不是吃白饭的。
最好在他伤好以后就离开京城,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而自己,只会给他带来麻烦,既然无法在一起,那莫不如尽早断了,也好让他找寻新的人生。
事到如今,祁雪只能把眼泪往肚子里咽,只要能让承影好好活着,她甘愿做那个移情别恋的坏人。
下了马车,祁雪拖着步子往屋里走,思忖着该如何和承影开口,心神不宁之时,一声怒喝险些将她吓断了魂儿。
“逆女,还不跪下!”
抬眼一看,父亲正坐在正殿堂前,旁边的母亲睨她一眼,脸上也带了些愠意,这次没有帮她说话的意思。桐狄和秦竹奕齐齐跪在地上,桐狄的腿微微颤着,估摸着已跪了有些时辰了。
祁雪心头一紧,不会是她藏匿承影被父亲发现了吧。
可环视一周却又没看见承影,只得先乖巧地也跪下来,走一步看一步。
“父亲何故罚他们?”
祁青山眉间乌云密布,下一秒便可雷霆万钧一般。
“何故?你还有脸问何故?你自己干了些什么心里难道不清楚吗!”
祁雪被吓得身子一抖,但还是不敢轻易暴露承影的事来,加以垂下头,实则暗中和桐狄递了个眼神,看她发间的蝴蝶钗头微颤,极轻地摇了摇头,了然不是因为承影的事情,暂且松了口气,俏皮问道。
“难不成是因为女儿未经父亲同意,便去了宫中探望皇后娘娘,父亲生气了?”
祁青山脸色又阴沉了几分,拿出一张纸片似的东西在她眼前晃了晃。
“还敢耍滑头。我问你,这是什么!”
祁雪定睛一看,正是她遗失的那枚歃血蝶,登时愣在原地,不知怎么会落到他的手里。
祁夫人间女儿眼睛霎时没了光芒,心中已有答案,但还是开口想给她一个解释的机会。
“这是太子殿下白日里差人送来,说是你落在东宫的小物件,可有此事?”
听闻此言,祁雪已在心里把梁宥然骂成了猪头王八蛋,这厮绝对是故意的,她在东宫住了那么些日子,他怎么不早些拿给自己。
“是我平日里骄纵了你,竟没发现你与晋国残存于世的余党有所联络,你最好一五一十地交代,否则为父定会把你交给慎刑司,已叛国之罪招待。”
“老爷!”
祁夫人听他越说越过,抬手往他腕上轻轻一搭。
“晋国?余党?女儿当真不知。”
祁雪听得云里雾里,怎么又和晋国扯上关系了。
祁青山甩开夫人的手,重重哼了一声。
“还敢嘴硬!你白日里去书房的密室翻阅晋国的典籍,真当我察觉不出?这歃血蝶太子不认得,权当你运气好,这晋国皇室的古老邪术为何会在你的手上?还不说实话?”
祁雪直视祁青山的双目,字字铿锵,不像撒谎。
“女儿当真不知道这东西是晋国的邪术。”
祁青山与夫人对视一眼,继续问道。
“那这邪物,你是从何得来的?”
若说是别人赠的,父亲定然会寻根究底,抽丝剥茧找到承影,所以绝不能暴露他。
祁雪想着,梗了梗脖子,破罐子破摔道。
“捡的。”
此话一出,祁氏夫妇二人定然不信。
“你当我不知是你在江湖鬼混那时得来的?回府那日我便瞧着这东西眼熟,只是没有多想,如今想来真是小瞧你了,出去没几日,竟招惹上如此祸端。我再问你一遍,这东西从哪儿来的?”
见祁青山如此动怒,祁雪越觉万万不可让他知道承影的存在,于是眼一闭心一横,硬着头皮坚称道。
“捡的!”
祁青山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手边的茶盏被震倒,滚落到地上,随着蒸腾的热气碎了一地。
他抬手将手中的纸蝶扔进灯罩里,转眼间被旺盛的火舌舔舐得成了一团冒烟的灰烬。
颤抖的手指指着跪在地上却仍高高仰着头的祁雪,祁青山另一只手捂着胸口,只觉一口气差点没上来,缓了半天平静道。
“既然不说实话,那便禁足吧。直到你成婚那日,不得踏出你房门半步,包括你们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