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老爹搬来藤椅,坐在树下等,摇摇晃晃的。
女儿大了,这个年纪正是野的时候,管不住咯。
屋子外面还点着一盏灯笼,陶老爹眼睛好,远远地就瞧见陶小六慢慢走来。
他身前抱着司空桐,后面背着陶桃,手指头上还勾着不少东西,步伐稳重,一点看不出来一个月前还是个躺在床上的重伤患者。
陶老爹哭笑不得迎上去,把熟睡的女儿从陶小六背上抱下来,又接过东西。
二人默契的都没有说话,怕吵醒了人。
陶小六进屋,把赫连轻放在床铺上,褪去外衣鞋袜,将被子一股脑堆在了他身上,只露出来个脑袋。
冰凉干燥的布巾敷在赫连额头上,他点起一支烛火放在床头边上,还放上了一杯水,担心人半夜醒过来会渴。
等关门出去收拾今天的东西,床上应该还在昏睡的人悄无声息睁开了眼睛。
这装病的日子真是一天也过不下去了,这人失忆之后格外老实,每天晚上被子一盖什么也不说,纯睡觉。
明明偶尔睁眼能看见他对着自己发呆啊……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什么时候才能把人拐走啊!
赫连从被窝里伸出来两只白皙的手臂,无聊地扯自己头发,隐隐有要绕成结的趋势。
陶老爹把女儿安顿好,出来就看见了陶小六坐在自己刚才的位置,仰着头看天。
他记得,小六刚醒来能走那会儿,就喜欢一个人出来发呆,望着极远的地方,问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在望什么。
“陶叔?”陶小六回头叫了自己一声,可他分明站在门口没有挪动一步。
陶老爹只好走到他身边去,救他的时候就猜到了,江湖人士,那柄剑不俗,他识得几个字,“洛水”二字又好认,很快就识别出陶小六的真实身份,武林盟主司空六簿。
白桃村是个小地方,但好在没有乱子,平平淡淡安安稳稳,没有纷争,于是也没什么人见过武林盟主的真容。但是司空六簿驰骋江湖、一剑斩不平的名号太响亮,以致于名字和那套洛水剑法还是家喻户晓。
陶小六往旁边挪了挪,给他让出来一个位子,随后意识到草地上哪里都可以坐,有些尴尬。
陶老爹笑了下坐下,要想在以前,谁会想到堂堂武林盟主跟个傻小子一样会跟自己并肩坐在一起,就像寻常人家的孩子那样。
“今天陶桃拉着你们玩了许久吧,刚说梦话都还不停呢,这丫头从小就没了娘,我一大老爷们儿照顾的没人家细心,她性子也就调皮了些,还希望你们别介意。”
陶老爹很少会跟人提起这些,也许是夜晚的月亮使然,回想起女儿的童年和现在,阴差阳错地感慨起来。
“没有。”陶小六立即反驳:“陶桃是个很率真的姑娘,有什么说什么,落落大方,离不开您在成长中的呵护。”
他的眼睛如同说出的话一样,澄澈认真。
陶老爹笑起来,那堆胡子也跟着颤,少顷,他也正色道:“小六啊,以后准备怎么办?”
以后?陶小六微顿,以后两个字布满了未知,更何况自己现在记忆缺失,什么也记不起来。
“我……”
陶老爹感叹:“男儿志在四方啊,叔知道,以你的性子,但凡回忆起一星半点儿,就肯定要紧追着不放,让你留下来怕是不肯。”
陶小六:“陶叔,我……”
“就像你把司空公子带回来那晚与我说的一样,他给你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也许能找到关于记忆的线索。”陶老爹看了他一眼,说:“伤好差不多了,是准备等司空公子好了之后再走对吧?”
陶小六低着头,好像要把地面给盯出个洞来,半天才轻轻“嗯”了一声。
陶老爹手臂搭上他的肩膀,就像是对即将远行的儿子那样叮嘱道:“老爹我呢,也不是什么婆妈妈的人儿,你要走我绝不阻拦,路上注意安全,不过走的时候可别一声不吭啊,跟叔说一声,有东西要给你。”
陶小六的眼底就像是月光一样轻柔,陶家父女照顾自己这些日子,就像是家人一般,没有任何隔阂,他很喜欢这种无忧无虑的世外桃源一般的生活,如同仙境。
但是他的潜意识中一直有个声音在告诉他,不能在这里停下,他还有事情没有完成。
“好。”陶小六答道。
陶老爹望着月亮,不停地搓着手,似乎在犹豫说辞,陶小六注意到,就在边上安静等待。
“那个,小六啊,能不能再多呆几天,等白桃村的春芒节过去了再走啊?”陶老爹心里紧了紧,抬头闭着眼说了出口。
“好。”这一次身边的人倒是没有等,几乎是瞬间就给出了回答。
陶老爹似乎也挺意外陶小六的干脆,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笑颜展开:“好!改天叔请你们喝酒!”
陶老爹高兴,不停拍着陶小六的背,其开怀何尝不像是一种江湖侠士的畅意。
面对自己女儿那初次动起的心,陶老爹表示自己也只能帮到这里了,江湖人,与寻常百姓家还是有距离,如果陶小六有心,他相信陶桃能被保护好,但是……对方是司空六簙。
陶老爹就想陶桃有平凡安稳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