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摇曳的室内,瘦长的黑影被细微的光照射到墙上,赫连空桐人站在门边偷偷听着外面二人的交谈,特别是听到话题中还带着自己的时候,不知不觉扣紧了门扉。
一片衣角在门口晃过,静悄悄的,比晚风还要轻。
其实他也不是没有想过,把司空六簙留下来,这里的人很友好,不会对他不利,他能过上曾经向往的生活。只是,这些前提是他不会想起来任何过往。
谁都可以回归平淡的日子,他们俩除外。
赫连次日起了个大早,一个人慢悠悠逛到了集市上,早餐摊才刚摆出来没多久,老板都还在打呵欠。
他径直走到成衣铺子门前,拉起门把扣响了两声。
约莫半刻不到,终于有人打开了一条门隙。
是成衣铺的老板娘来开的门,她眼神躲躲闪闪,两个深沉的眼袋坠在脸上,几缕碎发掉下来,跟昨天那副和陶桃嗑瓜子的精神头完全没得比。
“真是让我在门口一阵好等,想了一晚上还差这一刻钟吗?”赫连空桐面无神色淡淡开口,垂下眼睥睨她一眼。
老板娘让开身子,对他做了个请的姿势:“您里边儿说。”
赫连空桐收回目光,负手迈过门槛,走了进去。
老板娘轻合上大门,亦步亦趋跟在赫连空桐身后,有些着急道:“我夫君还在休息,教主您跟我来偏院吧。”
赫连微微颔首,由她带着。
说是偏院,其实就是铺子里面的家旁边隔开的小花园,地方不大,平常也就喝喝茶什么的。
女子拿用衣袖擦了擦石凳,有些紧张地退至一旁,待赫连坐下,忙不迭将沏好的茶倒上一杯递到他手边。
赫连瞥了眼还冒着热气的茶,端在手中,没喝,“你猜到我今天会来。”
老板娘心脏直跳,她哪里敢揣测这喜怒无常的魔头何时会来?只不过是一晚上都愁的没睡着,半个时辰就换一壶茶泡着,这不一早上这煞星就找上门了吗。
“合欢宗前首席大弟子,乌兰笑。”赫连空桐没有抬眼,端着杯子的几根手指被捂得生暖,轻飘飘丢出来一句。
老板娘顿时身形一震,这句话如同一阵惊雷劈在身上,她软绵绵跪到地上,迎来沉重的现实,久久不敢抬头。
赫连空桐突然笑了:“确实是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你还挺会找的。”
听到那人一笑,乌兰笑整个人如坠冰窟。
“这么怕我?”赫连看向地上发抖的人,放下杯子,弯腰勾起乌兰笑尖削的下巴,细细描绘她的五官:“还是能看出当年风貌,美人在骨呀。”
乌兰笑直接叩在地上,终于忍不住:“还请教主饶我一命吧!小女子退出江湖已有多年,如今已有家室,金盆洗手,还请教主放过小人!”
“起来。”
“小女子不起,求教主成全。”乌兰笑的声音已经染上哭腔,赫连略感无趣,也就没再坚持让她站起来同自己说话。
“本座真的只是好奇才来看看你,毕竟很久没有见过老熟人了,当年你风光无两,胆子可比现在大多了,不就是成了家吗?竟然会让一个人卑微至此。”赫连支起脸,淡淡说着,好像真的在回忆那个许多年前胆大妄为的“魔女”。
合欢宗首席大弟子乌兰笑,双眸如水,肤白若雪,发黑如墨,千娇百媚。曾是宗主金秋问最得意的弟子,易容术用得也是比自己师父还要得心应手。
合欢宗别的弟子养禁脔双修,乌兰笑用完就杀,尽管每次都用自己的真实面孔,也有人不顾死活前赴后继,妄想能得到这位“仙子”“浪子回头”,无一例外,一个结局——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金秋问与赫连达结过梁子,所以乌兰笑就被派来对付赫连达的首席大弟子赫连空桐。一个合欢宗,一个凤栖教,当时还明堂堂下过战书的,当时魔教不少人还等着看热闹。
毕竟还没有人见过赫连达大弟子的尊荣,这样说也不对,有人见过的,在死者的眼睛里。
乌兰笑没所谓,只要是个男人,就总有欲望,而自己最擅长的,就是将那欲望无限放大。
北齐漫无边界的土地上,边围圈有个地方,城墙高矮不一,中间最大的那座角亭楼阁里,日夜载歌载舞,不知天地时间为何物。
这里算得上是一个魔窟,滋生着许多见不得人的勾当,鱼龙混杂,人命在这里是最不要紧的东西,没有人手上不沾点儿血,毕竟这座不央城的投名状便是人头。
如果要问这么个混杂的地方城主是哪方恶鬼?路人只会笑嘻嘻地回答:只要够能耐,谁都可以是!
乌兰笑不争最高位,在这里混得也是如鱼得水,是个有名的女魔头。
这天,她坐在楼阁第六层的屋檐上,拎着一壶千金难买的香酒,支着腿等待应战而来凤栖教首席大弟子。
不知道会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呢?
纤纤玉指卷弄着自己的长发,黄金制成的簪子还镶着玉,甚是华贵,像宫里娘娘才用得上的款式。
平阔的大地很适合看星星,亮晶晶的,乌兰笑仰着头,享受地听着楼里传来的哄笑与惨叫,心情大好,再一睁眼,一道人影遮住了天边的月,红色的布绸飞舞,占据她所有的视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