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玲玲吗？”

“谁？”

“白玲，我的女儿。”

“我是叫白玲，但我不是您的女儿，我想您认错人了。”

“上次见你我就感觉熟悉和亲切，你跟你爸爸一样，是个自由随心的性子。”

“阿姨，您认错人了，我是孤儿，生在这里，长在这里。”白玲看着面前这个女人生气地说。

“哦哦，不好意思啊，姑娘。”那个女人一脸歉意又讨好地对白玲说，“我是来这里找我女儿的，上次来的时候还见过你，那次看见姑娘你就有一种很是亲近的感觉，刚才我听见门口的大哥叫你白玲，一时激动就以为你就是我的女儿。”

“您女儿也叫白玲？”

“对。白雪的‘白’，玲珑的‘玲’，她出生在冬天，刚生出来的时候哭声像铃铛一样，整个雪山脚下都是她的声音。”那人想起往事，脸上露出来藏不住的幸福神色。

“听你这么一说，倒觉得‘白玲’这个名字还挺好听的。”

“我女儿要是在，估计也跟你差不多大了。”

“她……去世了吗？”白玲带着疑惑犹豫着问。

“没有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她活着，肯定还活着。”那人连忙摆手解释道，然后又看了一眼白玲接着说，“我是说，我女儿跟姑娘您年纪相仿，要是她能跟姑娘您一样也是个活泼开朗的性子就好了。”

“哦，我这性格也不是天生的。”面前这个女人从开始一见到白玲就一直地盯着她，刚才似乎察觉到了白玲的反感，便把视线从白玲身上移了开来，只是飘忽不定地看着四周，但白玲觉得那人的目光始终都没有离开过自己，这比直视更让她觉得难受，于是说完看那人没再说什么便转身离开。但刚走没几步便听到身后的声音：

“姑娘。”

“您还有事情吗？”白玲转过身问。

“我……能不能冒昧地问一下，姑娘您小时候腰上有没有一个青色胎记，不大，像鹌鹑蛋一样的大小？”那人笨拙地用双手比划出一个小小的椭圆型，紧接着又补上一句，“仔细看的话有点像个蝴蝶。”

白玲听到这里，突然心头生起一股怒火。她本来早已刻意深埋的记忆，现在居然被一个陌生人的几句话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连皮带骨头给巴拉了出来。

至于腰上的胎记，她还有些印象。刚开始她很讨厌那块黑黑绿绿的像瘢痕一样的胎记，不过后来那块胎记开始变淡，等她懂事后那块胎记就完全消失了，以至于后来她甚至一度怀疑，那只不过是她小时候的一段错乱记忆。

她没有向青山的人求证过，因为这里的孩子最大的心愿就是遗忘——忘掉自己的过往，专注现在，偶尔期待着未来。她也不例外。

白玲的沉默让对面的女人从刚才的紧张变成了激动，她上前走近白玲，伸出双手刚打算做出一个拥抱的姿势，但看到白玲那充满戒备和冷漠的眼神，便垂下了刚刚抬起的手。

“你有什么想问的吗？”那人问白玲。

“没有。”白玲干脆又冷漠地回答。

“我知道你肯定会怨恨我，我也知道我本不该来打扰你的生活。”

“那为什么又来？”

那人被白玲的话给呛住，一时语塞，便低下了头，双手无措地放在身体的两侧，像个罚站的小学生。当她再抬头看向白玲的时候，眼眶已经微红，然后声音颤抖着对白玲说：“我当初怀你的时候，还没你现在大……”

“所以呢？现在想从被你抛弃的女儿这里得到什么？让她原谅你？还是说认你？”

“我……我就是想看看你。”

“原来想知道她过得怎么样啊。那我告诉你，好或不好都与你无关，这里的孩子在被父母抛弃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失去了得到幸福的资格。”白玲一时哽咽，像是想到了什么，痛苦地仰起头，“当初抛弃的时候偷偷摸摸的，还消失得一点痕迹不留，现在怎么就能够这么光明正大地、理直气壮地突然出现。”说完就转身离开。

“玲玲。”那人说着迈步上前一把拉住白玲。

白玲像是突然被蛇咬到一般，狠狠地甩了一下胳膊，但那只手就真像蛇一样附在她手腕上，白玲一时气恼，又加重了力道，束缚被解除的同时，那人也被一把推倒在地。

白玲本能地想上前去搀扶，但看到那人脸上显现出的无辜又讨好的神情，不知道哪里的神经被触动，停住了上前的脚步，又止不住地往后退了两步。她不想相信自己会是这么软弱的一个人生的，她猛然发现自己曾经刻意隐藏的软弱，原来并不仅仅是因为被抛弃而产生的自卑感，或许那早就已经刻在她的骨子里了，深藏于血液，藏不住、除不掉。

“我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上？为什么要把我生下来？”白玲远远地站在一边，她再次仰起头，尽量不让已经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流下来，然后深吸了一口气，看着仍旧坐在地上的那人，淡淡地说，“不原谅，给了我生，却从没给过我活下去的理由。”

孤音刚走出办公楼远远地看见白玲的时候，就感觉白玲今天状态有点不太对，那脸像是要埋到脖子里，这完全不像平日里的白玲。孤音走到白玲跟前，还没来得及开口，白玲就已经直直地走了过去，看都不看孤音一眼。

孤音一时摸不着头脑。平时见到人跟见到吃的一样兴奋的白玲，不会察觉不到周围有人，除非她故意装作不理，这一点儿都不像白玲。直到看到远处的那人，孤音才明白过来。而那人看到孤音，像做错事一样一脸的慌张，然后扭头就走。

孤音回头望了白玲一眼，然后就向远处那人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