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孤音接到了一通电话,是白秀娟家大儿子打过来的,用的白秀娟的手机,因为孤音是最后一个和白秀娟通话的人。
他说秀姨已经被埋在了H山的雪山脚下,他们后来在秀姨H山的住处找到了一些东西。他告诉孤音有一些物品希望交给白玲,他打电话的目的就是想要孤音带着白玲到他们家里去取这些东西。
当时已经是下午,孤音问了白玲,白玲犹豫了片刻还是答应了。保险起见,孤音这次硬拉着厉泊明一起跟去了过去。
到了白秀娟现在的家里,除了那天见到的大儿子,孤音这次又见到了白秀娟的丈夫,以及家里的另一个小儿子。丈夫看起来是一个严肃的中年男人,小儿子则是一脸青春活力的大学生模样。
“家里地方小,你们随便坐。”丈夫对他们三个说完,又对小儿子说,“去给人倒点水。”
“你就是玲玲吧?”等他们几个在靠墙的沙发上坐下来后,丈夫看着白玲问。
“您好,我叫白玲。”
“嗯,像。”丈夫顿了一下,接着说,“你在外面受苦了。之前其实我是知道你的,但她不说我也就没敢提你的事,过去的事情她从来不说,我也就没有多问。”
“秀姨她真的走了吗?这么突然?”孤音小心问道。
“嗯。不过,她可能早就想好了吧。她几个月前检查出来脑子里有个肿瘤。”
孤音之前有些忐忑的心因为这个虽然不好但是落定的答案稍微冷静了一些,但随即另一种不安又袭上心头,她看了眼白玲。白玲听到刚才的话就把头扭到了门口方向,一动不动地看着院子里。孤音随即又问:“你们之前知道秀姨生病了吗?”
“不知道,看到她留在H山的信我们才知道的。”
“您这次找白玲过来是?”
“哦。”丈夫起身,从客厅角落的柜子里拿出了一沓纸本,走到白玲跟前递给了她,“这是她留给你的。”
“这是什么?”
“一个存折,一幅画,一本日记,几封信。”
“为什么给我?”
“因为这些都和你有关。那个存折应该是她特地给你存的,她会刺绣,之前偶尔会接成衣铺那边的散活儿,我看了下日期,是她在那边接活的头一年开始存的,只存不取,我想她是打算将来交给你的。”丈夫说完指着那幅画说,“这幅画我想应该是你父亲生前画的,因为签名和信封上的一样。至于那本日记,你回头看了就知道了。”
“她现在留这些钱给我干嘛?”白玲打开存折,一共两万九千八百六十二块七毛,存了将近十六年,每半年存一次,每次数额不定,但一年两次,从无间断。
“秀娟是个善良的人,她爱你要多过自己。”
“那她当初为什么把我给丢下了?”白玲红着眼睛问。
“她当时可能是真的感觉过不下去了吧。”丈夫看着白玲叹了口气,随手拿起茶几上的烟和打火机,但看了白玲一眼又放下了,只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水,然后接着说,
“那天我这儿来了个大单,傍晚着急忙慌地吃完饭,就骑着自行车往郊区的木材厂去。谁知道出门没多久就在路上碰到了一个女人,她一个人踉踉跄跄地走着夜路,好像还专挑黑的地方走。我当时感觉那人不太对劲儿,路过她的时候就瞟了一眼,说实话,我当时几乎被吓到了,她两眼无光,问话也不理人,像个幽魂一样,只是晃晃悠悠地往前走。那天下着雨,我当时差点以为真见着鬼了。
“原本我不打算管的,但那天晚上很冷,她那个样子要是在外面待一晚估计是要被冻死,所以我就在后面悄悄地跟了一段。谁知道好巧不巧,她居然刚好就走到了我们木材厂门口,她在我们木材厂门口的木材堆那边转悠了一圈,然后找了个角落转了进去。
“我等了一会儿发现她没再出来,便上前去瞧了一眼,一上前就看见地上血流了一大片,混杂着雨水往外流。那么多血,不死命应该也丢了半条了吧,但我当时也来不及多想,立马扔下自行车,用厂里拉木材的拖拉机赶紧把她送到了医院。
“这人就是秀娟,我想那天她把你交到福利院后本来是不打算活的。”
白玲听到这里扭回头,似乎打算问什么,但看到丈夫和他旁边的两个儿子都在盯着她看,便把头又扭了过去,继续沉默着。
“那你们都知道白玲吗?”厉泊明看着大儿子问。
“我最先知道的,然后是我爸,老二最后知道的。”
“虽然我是最后知道的,但我见过姐姐的次数是最多的。”小儿子看着白玲,像是很久前就认识,眼神和言语间也少了些生分。
“看来你们好像很喜欢白玲?”
“嗯。”
“你叫白玲‘姐姐’?”厉泊明微笑着问小儿子。
“对啊,比我大就是姐姐嘛。”
“那你一直叫她‘秀姨’?”厉泊明看着边桌柜上的一张全家福问。
“嗯,她不让我们叫她‘妈’,说生我们的才是我们的妈,她谁的妈也不是。”小儿子说完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白玲,接着说,“这张全家福是我们以大哥考上大学为条件,秀姨才答应照的,她平时不喜欢照相。”
“我们其实一直想让秀姨把白玲接过来,但每次只要跟秀姨提起过去的事,她不是伤心就是生气,所以……”老大叹了口气,随后看着小儿子打趣地说,“老二一直希望有个姐姐,自己的零食和玩具总是偷偷藏起来,然后再故意丢在白玲放学的路上。”
“啊?我怎么不记得。”白玲一脸茫然地问。
“因为你笨啊!”小儿子撅着嘴小声说道,“你每次走路都不看脚下,东西都让别人捡走了,甚至有次你都直接踩着走过去了。”
“哦。可能那时候我不喜欢捡来的东西吧。”
本来因为小儿子而略微缓和的紧张气氛又重新跌入到了冰点。
“能让我们单独跟白玲说几句吗?”丈夫看着孤音和厉泊明问。
“嗯。”厉泊明说着站了起来,然后对白玲说,“我们在门口等你。”
走出院子,街道只有稀稀疏疏的几个路灯,早餐店的灯箱也已经关了。一抬头,天上月明星稀,有几颗耀眼的星星,也有点稀稀疏疏的。
“知道那是什么座吗?”厉泊明问。
“不知道。”
“猎户座。听说猎户座和天蝎座是死对头,不会同时出现在和夜空里。”
“哦。”孤音漫不经心地回答,一阵沉默后,她问,“我这次是不是失败了?”
“什么失败了?”
“白玲的事情。”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