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天忽的阴起来，雨说下就下了。

校队的老师匆匆忙忙跑到体育馆找周季的时候，周季正和几个队友嘻嘻哈哈收拾准备回家。

“周季，你奶奶住院了。”老师拉住周季说。

周季骑着队友的自行车，穿着来不及换下的球衣，冒着大雨一路骑到了医院。

夏日的医院抢救室外，空调的风猛烈的吹着，周季站在长椅的一角，长椅上坐着的是匆匆忙忙赶回来握着手紧张的盯着抢救室大门的周季父母。周季脚边都是滴下来的雨水，他颤栗着，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其他原因。

一条巨大的毛巾从头上盖下来，大概是因为手上什么东西刮到毛巾的边缘，盖毛巾的人嗯了一声。

等周季回头看，只看到穿白衣的银发背影。

奶奶在午夜时分醒过来，伸出瘦而有力的手握了握周季的手“奶奶没事儿小瀚，就是摔了一跤。”

醒了就好，一家人终于松了口气。

老周回家取东西的时候才在街坊嘴里得知，老人的卷帘门半开着大家都以为老人回家休息了，是一个路过买东西的大学生发现老人躺在店里，叫了120，也通知了对面的派出所，和民警一起把老人送来。护士站说，大学生第二天第三天也匆匆来过问过情况，周季没见到人，老周却见过，说是个很好的小伙子，就是打扮的怪点。

奶奶做了开颅手术。手术前还拍拍周季的手说，快开学了上高中了，奶奶送你，坐轮椅也送你。

这就是奶奶最后对周季说的话。

雨淅淅沥沥下了一周。

告别仪式那天，来了很多人，有奶奶的街坊邻居，爸妈的同事朋友，还有一些不知从哪里来穿着肃穆开着挂军牌的黑车的人来。

周季穿着校服，白上衣黑裤，蹲在告别厅门口，愣愣的看着檐上的水滴落下来。

一双帆布鞋踩着水走过来，走到周季前面的台阶下。

周季站起来，面对前方，一顶黑色的大伞，伞边抬起来，眼罩男站在伞下。

“对不起小瀚。是我去晚了。”眼罩男已经染黑了头发，只是还带着眼罩。

“不是你的错，是我应该回去。”周季摇摇头。

眼罩男收了伞进去鞠了三个躬。

“再见小瀚。”

“为什么每次与你相遇都与生死相关？”周季看着他，迷惑的说。

“大概因为我是医生。”关知晗回头走向大门。

“为什么你会再一次出现在我面前？”周季对着他的背影喊。

“别在医院喧哗，周季。”关知晗回头挥挥手。

周季的父母彻夜驱车凌晨赶到了医院。

周季坐在急诊室已经空荡荡的等候区长椅上，手里握着手机发呆，直到父母冲进来。

“你怎么电话关机了呢，小杨子怎么样了。”老周上来拉起他。

“电话没电了，”周季看了一下手上的电话“杨子...已经拉走了。”

杨子因腹部外伤未及时处理，失血过多而亡。

捅伤了杨子的是他的学妹，把失血休克的杨子扔在偏僻的巷子里就跑了，凶器也丢在一旁。在街上穿着血衣失魂落魄的走的时候有人报警才把杨子的位置说出来。

周季妈妈上来抱住自己儿子“小瀚，没事儿，爸妈在。”

周季抱着妈妈的肩膀，头靠在肩头，一股热流涌出眼睛。

“没事儿，孩子哭吧。”周妈妈拍拍他的头。

这是周季第三次出入抢救室，第一次是奶奶脑出血第二次是自己车祸第三次是杨子。

奶奶死的时候周季一直没有哭，直到遗体告别结束，奶奶的骨灰下葬了，他也没有哭。

等到他们回家收拾了小店，整理了奶奶的房间，周季躺在奶奶的小床上，睡着了。午夜又下了一场雨，周季被雷声惊醒，起来拉上了窗帘，窗边的桌子上摆着一摞病历本，最上面的是周季的，周季坐在桌边的椅子上，大滴的眼泪从眼睛里滴落下来。

周季小时候还挺聪明的，也好看，街坊四邻都喜欢新搬来这家这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他只一个缺点，不记得人，每天出现的人倒是都认识，可是即使熟人两三个月不见，就完全不知道对方是谁了。周季父母倒是不担心反正孩子看着不傻，学东西也快，就是记不住人也不是啥大事儿，但是奶奶有些担心周季脑子有问题，于是去带周季看了不少大夫，神经内科眼科耳鼻喉科都看了，也没啥毛病。

最后经熟人介绍，周季奶奶带周季去看了一个据说是新来的很有名的神经外科专家。

周季不记得这个人的样貌，虽然妈妈说是个很帅气的叔叔，但是周季记得那时候吃到了很好吃的巧克力，医生叔叔也很和蔼，还送奶奶和他回家。

最后一次看诊的时候，医生叔叔让跟着自己的医生带着周季玩，和奶奶单独谈了，最后送两个人走的时候，给了周季一袋礼物，有好看的书和玩具还有很大一块巧克力。“叔叔的孩子，一个哥哥，也很喜欢吃这个巧克力。”叔叔这么说。

周季这么不记人的家伙，唯独记着这个，大概是那个巧克力真的很好吃，能吃到这么好吃的巧克力的哥哥他也很羡慕。

很久以后周季问起为什么之后奶奶就不带他去医院看脑子了。

老周嘀嘀咕咕的说没问题就不看了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