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邦最后的一个音符落定,嘉韵终于拼凑出仅存的一点勇气,抬起头看了一眼她的舞伴。他再礼貌不过地朝她稍低了低头,作为舞曲终了的致谢。那双眼没有聚焦任何一处,连不耐烦都看不出丝毫来。嘉韵见他如此镇静,也便摆出一副势均力敌的姿态来,微微屈膝行礼,没有任何要开口的打算。
她迈着平常步子,要回到旁观的人群中去。用不着往后面或者斜侧方看,她知道科林还在亦步亦趋地尾随其后,只是保持着一两步的距离,让旁人明白他正在按照舞场习惯,送舞伴回去落座。
戴维斯夫人还是波澜不惊地小幅摇动着她的香扇,而克莱拉则隔着老远就冲她眨巴眼睛,似乎揭开了什么不得了的八卦。她这时竟颇为感激大小姐的单纯,虽然恐怕是要借机取笑她,但至少堂姐还以为科林是真的在邀请她。
科林恭恭敬敬地把嘉韵送回到原来的观摩位置上。他瞄了一眼旁边的阿尔伯特,十分得体地对一行人微笑道:“谢谢诸位赏脸。我先失陪了。”
大哥先未言语,等到科林正欲转身离开,他又上前拍拍弟弟,往伯爵夫人的方向努了努嘴。科林点了下头,便往钱伯斯夫人那边去了。
阿尔伯特目视自己弟弟行远,转而恢复了他那副潇洒做派,举起手中香槟浅尝一口,又长舒一口气,对戴维斯夫人道:“我这个弟弟,平时性格最是乖张。今天还记得要来给您请安,也算长大了些。”
夫人露出理解的神情,款款答语:“我看着本就是很好的子弟。就算小时候淘气些,以后经历多了,和你必然是兄弟同心,其利断金的。”
大公子欣慰地抚抚眉,谈不上是否苦笑:“托您吉言,但愿如此啊。”他又挑挑眉试探一句:“二小姐虽然不像常上舞场的样子,竟还镇得住我这弟弟。要换了旁人,他总是牢骚多多,一会儿节拍慢了,一会儿踩着脚了,真是顶麻烦的一个人!”
嘉韵心想:倒难为阿尔伯特,要怎样才能搜肠刮肚找出这么个合适角度来安慰她。其他人且不论,这哥哥是最了解弟弟的,不会看不出来科林虽然面上不声张,心里却有一百分的不乐意。让刺猬收了刺,假装人畜无害的样子,可不是难么?
所以这哥哥也着实不好做。她怀着体恤的心情,赶忙朝阿尔伯特浅浅地致意了下。
第三支舞的乐声又起,这次大公子毫不意外地携上克莱拉再进舞场。剩下的曲目旋律、人物舞姿,在嘉韵的记忆里都洇成了模模糊糊的一片。她只是恪尽职守地端坐在一边,间或为伯母递些茶水果子,心间还念着那独一无二的《南国玫瑰》。
至于《升c小调圆舞曲》,即使嘉韵参与其中,她倒觉得不如忘却来得好。平日里,她本就是克莱拉的陪衬,是平平无奇的人物具象。到了这厢,白色蝴蝶芙蕾雅珠玉在前,她竟连陪读侍女都做不了,差点成了个惊慌失措的小丑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