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也不希望这庄园的一家之主——伯爵——仓促间就有什么变故——对吧?”夫人梗着脖子,像是被谁掐住了气管一般,用了好大的气力,才断断续续说完这句话。
“我尊贵的伯爵夫人哪……”戴维斯先生无比缓慢地摇了摇头,好像这是他顶不愿意说出的话一样,“面对现实是不容易的。可时间,不管是伯爵的、还是您的——已经容不得一天天这样无休止地拖下去了。”
“您还是需要当机立断。”他谦卑地、深深地向钱伯斯伯爵夫人鞠了一躬,“您得相信,与即将到达您庄园门口的那批饥渴难耐的伦敦古董贩子相比,我,韦斯礼.戴维斯还是更值得信赖。”
伯爵夫人转过身去,像是完全没听到戴维斯先生的敦促一般,继续用无比迷恋的表情,一寸一寸端详着大画家的珍品。
戴维斯也闭了嘴,气定神闲地欣赏着这不再年轻的美妇人,在他面前努力维持着钱伯斯姓氏的尊严。
暗室外的座钟忽然响起音乐。老戴维斯闻声望去,座钟顶上几个精灵模样的木雕小人,正排成圈“演奏”欢快的乐曲,像是迎接家中的喜事儿一般。只是在这个当头响起,这喜庆的氛围就稍显得突兀了不少。
待音乐盒时钟的嘈杂劲儿过去,夫人终于把注意力从那幅伦勃朗处转到戴维斯先生这边:“那今天倒不妨,也让伯爵和嘉韵小姐打个照面。”
“当然。我谨遵您的安排。”老戴维斯的语气平静极了,他努力把左手收在身后,不让自己微微颤抖的手指头被伯爵夫人发觉。
伯爵夫人此话甫一出口,戴维斯先生心中了然:夫人认输了,此事已经有七八分。
那就要看嘉韵今天在伯爵本人面前的亮相了。
老戴维斯觉着自己的心脏一突一突地跳动着,几乎要跃出胸膛——嘉韵啊,我的亲生女儿,戴维斯家族是否还能既不冒名誉的风险,又能与钱伯斯伯爵家顺利联姻;而你是否能摆脱不道德的出身,摇身一变成为贵族命妇——我已经竭尽全力为你铺好了路,就看你是否能本事稳稳地走上去了!
伯爵夫人的眼里既没有怒火,也没有哀怨。这画作就像给了她力量一般,撑着她表情淡然地瞥向老戴维斯,仍然保持着不凡的气度:“那么,戴维斯先生,我们今天的赏画就先告一段落吧。”
她冷冷地走出暗室,按了下大画室墙壁上的铃,召唤女管家:“安妮,去会客厅请嘉韵小姐。把她带去三楼,伯爵的卧室门口。”
戴维斯先生本想自己先回会客厅,多少嘱咐几句嘉韵。但伯爵夫人显然是故意不给他这个机会。
那也无妨——老戴维斯心想:此刻的钱伯斯伯爵和夫人,又能有什么资格挑挑拣拣呢?命运的时钟早就在他们的身后,一声比一声沉重地敲着,提醒大家时日无多了。再傲慢下去,浪子不光没机会回头,还要连带这个高高在上的贵族家庭斯文扫地、名誉全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