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嘉洛普舞曲渐进高潮，芙蕾雅的手指刚刚从低音滑到高音，马上又要迅速从高音降落，像是钢珠散落冰面，颗颗分明，粒粒透骨。她要如此专心致志地跃过音乐里的大小山丘，真不想分神回应他人的殷殷表白。

直到结尾，乐曲如同溪涧流水终于来到悬崖上方，激昂声中倾泻于飞瀑中——黑白琴键共同被按下，最后一个袅袅余音也同她不舍地告了别。

“您刚刚说什么？”芙蕾雅畅快地完成这一曲，心满意足而又一脸无辜地望向科林，“是又要假正经恭维我的拙劣琴技吗？”

在她的惯常经验里，绅士们都会被她南辕北辙的这一句默默击退，至少一个月不会再冒冒失失地开启相关话题。但科林却没那么好对付。

他只是静静地重复了一遍：“您带给了我幸福，这是我人生到目前为止，十分稀少的感觉。”

芙蕾雅在心里默默轻叹了一口气。她不能再次装作听不见，也就是说，今天必然不是一个让人轻轻松松渡过的日子了。遥望一眼窗棂外，雾都难得的湛蓝天气——她心想：真是浪费啊。在这么珍贵的晴天里，就不能开开心心、毫无挂碍地，让你我沉浸在音乐里，短暂地忘掉俗世生活么？

“啊哈！幸福——我想比起看我弹这劳什子，不如今晚我们一道去米什金侯爵府上？侯爵夫人一直说这个社交季里，总要张罗一场尽兴的舞会才好，她唤我几次了，之前没有合适的舞伴，我总是兴趣缺缺。今天倒好，您正巧来了！波尔卡舞曲一定能让您的幸福加倍。”

芙蕾雅冲他伸了伸手，嘴里不由自主哼唱起叮当当当的《铁匠波尔卡》。见他没动静，又一个人兀自左右回旋起来，直把小会客厅当做了侯爵夫人的舞场。

科林呆呆地看着她那宽大的衣袖如同蝴蝶儿上下翩飞，虽然晨袍没有裙撑，却也格外灵动自然。他眼神发直，喃喃吐出一句话：“如果我能够一直追随您、守候您，那将是我此生，最大的幸福。”

蝴蝶忽然丧了气，收了她那一双金光闪闪的翅膀，停滞在原地不动。芙蕾雅像是被这句话无端戳到一般，自己个儿气呼呼地喘了一小会儿，才戴着爱莫能助的表情曼步而来，小巧弧线的鼻尖几乎都要够到二公子的嘴唇周围：“我的傻科林啊……你难道不知道？保持幸福感受的诀窍——您懂么？”

科林没有一点退却迟疑的样子，却也没有冒冒失失地主动把嘴唇凑过来，只是紧盯着芙蕾雅的淡蓝色眼睛：“是什么？”

“就是，千万不要给幸福套上绳索。”她的蓝色眼眸里，说不清是惋惜还是悲悯，但绝不是欲拒还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