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伯特只觉得老伯爵的眼神深不可测，他不敢直视，却又不能不提防着。大公子的两片薄唇下意识动了动，嗫嚅道：“依父亲的意思，觉得这桩亲事——还般配？”

他父亲嗓子里咕噜了一声，喃喃说：“戴维斯很有诚意啊，给的嫁妆不变。”一边说，他还斜睨了大儿子一眼。

“哦？”这确实出乎阿尔伯特意料之外，他冒冒失失地语无伦次起来：“真看不出来，戴维斯……竟愿意为了他这个……所谓侄女——父亲，您难道不觉得……事有反常……”

老伯爵嘴角撇了撇：“说起来也有劳你了。要不是你自作主张跑过去，把人家逼到墙角，他倒也想不出这么两全其美的主意啊。”

阿尔伯特此刻才知晓，原来父亲虽然深居简出，几天也难得见他一面，却对庄园内外的事项了如指掌。他倒也懒得猜测是谁把他的一举一动都详细禀告，只是没想到老戴维斯竟有这般心思。

“两全其美？”他忽然一愣，却只敢低声询问：“父亲，他给这嫁妆，条件是什么？”

伯爵漫不经心地续了口茶，徐徐答道：“他的愿望从来没变过，还是要自己家里，有人来做这个未来的伯爵夫人。”

阿尔伯特只觉得自己父亲极平静极轻巧地说了一句话，甚至说话间都没正眼瞅他。他一时间有点恍惚，像是没反应过来一般，直愣愣地注视着父亲，等着他继续说点什么，什么都行。

但他那一贯沉得住气的老父亲，没有再多说一个字，也不唤他离开，就着那杯茶，开始端详墙上那一幅幅家族前辈们的华丽画像。

时间一分一秒地滑过，阿尔伯特继续痴痴望着父亲，一动不动，像是还有什么指望一般。

终究还是伯爵缓缓开了口：“阿尔伯特——”。

他一怔，反映了一秒才猛地站起身来：“父亲。”

“茶凉了，你让他们，再帮我换一杯，好么？”父亲对着他惨然一笑，竟像是有些恳求的意思。

大公子蓝色的眼眸登时黯然下去，但仍是凭着从小到大的惯性，恭敬礼貌地回应父亲：“我这就去。”

他木然地行了个礼，倒退着走了两三步，机械转身，扭开门锁——

“阿尔伯特，如果你是我，你怎么选？”身后传来伯爵的声音。

被问询的人停住，久久没吭声。

“我不久于人世了，回头如果庄园和爵位都不保，我也没有脸面去见我的父亲、祖父、曾祖父……”伯爵撑着一口气，音调越来越低沉。

“父亲，”他一如往常般体面地转身，脸上还是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您这不都选出来了么？”

他口中的父亲，带着点感激望向他：“我记得你才四五岁的时候，有一次在图书馆跟我说，你不喜欢老呆在一处，希望长大后能够环球旅行，走遍世界上各式各样的地方，做个潇洒游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