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纳德刚到艾尔斯伯里庄园的主楼前边,还没来得及进来,就望见二公子在图书馆那扇窗子里,冲他急切招手。他一边也脱帽挥手回应,一边遥远观察科林的神色——倒不像是老伯爵撑不住了。
而男管家赫斯特破天荒地在门口站着候他,甚至还顺手帮他取了外套,这却颇有些不同寻常。往常顶多是科林让自己的小男仆杰弗里给他带个话罢了。他眼见赫斯特对他的态度恭敬了许多,非要给他带路去图书馆。这份殷勤肯定大有缘由,只是伯纳德暂时还没理清缘故。
到了那扇桃心木门口,男管家小心翼翼地敲了三下,才推开门,对着科林微鞠一躬,清清嗓子道:“伍德先生到了。”
伍德先生——伯纳德忽然有那么一丝丝不适,像是这人喊的不是自己的名字似的。要知道自己在伯爵府上,从小到大都没被人称为过“先生”。科林总是亲切地唤他“伯尼”,其他不管是夫人抑或仆人,也都对他直呼其名。
门里面是同样有点不自在的科林。他夸张地皱皱眉,一脸无辜:“伯——啊不,伍德先生,你可算来了!”
伯纳德脸上霎时间红了。他慢慢挪步进来图书馆,直到确认管家的脚步声已经和两人有一段距离,才又上前两步,站定在他这位儿时玩伴的跟前。
“你也不问问我,到底为什么又要临时让你赶回来庄园?”科林还没等他开口,急忙抢先来了句。他那张俊朗脸庞上,眼睛还同孩童时毫无二致,无邪地一眨一眨,倒有些欲说还休的意味,说不清是吊他胃口,抑或牢骚前奏。
这个瘦弱的年轻人同他并肩立在一处,倒像肩膀只有二公子一半厚。伯尼抿抿嘴,像是没作声,也不知道那低低的声线是从何处传来:“不急,二公子您想说的时候,自然就说了。”
“哎呀,你真是够了。”科林烦躁地把手里那本莎士比亚往附近书桌上一甩,“就你我两个人,还什么二公子二公子的——我可都跟你说了不止一遍了。咱们只还像小时候那么称呼才是最好。”
伯尼下意识拾起那本桌上的书,又把扉页翻开细细摊平了,免得留个折角印迹。他平素拘谨,倒是手里有活计时,讲话还从容三分:“那不是小时候年幼不懂事么?为称呼这事,我爹都不知道数落过我多少次,总嫌我不长记性、不讲规矩。”
科林又凑到他旁边,把这本他归整好了的《皆大欢喜》顺手拿起,翻了几页,若有所思道:“那要这么说,以后你还且得习惯改口呢。”
伯尼茫然望向他,刚要寻思这句话意图所指,就又猝不及防地迎来了另一个重磅消息。
“再过没几天——对了,你可千万得把日子留出来——我猜你还没给别人做过伴郎吧?”科林忽然一副玩世不恭的新郎官腔调,就好像是要约着伯尼去看伦敦科文特花园剧院新上的什么好戏。
他的好兄弟脑子嗡嗡的,下意识发问:“钱伯斯子爵的婚期定下了?”
这位此刻真正的子爵,意味深长地瞥了他的童年挚友一眼,没有正面回答,只是促狭地坏笑了下:“我简直有点等不及看好戏了,要是让咱们最讲门第排场的伯爵夫人发现——我非要让你做伴郎。”
伯纳德把科林的话前前后后串联到一处,再加上伯爵夫人的反常举动,他猛地意识到:在自己面前伫立着的这个熟悉的男子,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身份已然发生了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