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梦,所以母亲是还在生她的气么?
她注视着镜中的那个女孩,发现自己竟然一点一点地,回忆起了几分母亲的容颜。
玛戈.盖洛的眉毛比她更加浓密,她恼怒的时候,高高的眉峰就会下意识耸起。
她还有一双意大利人的灵动黑眼睛,看向你的时候,你会不由得有点颤抖,感觉那摄人的眼神要穿透你的灵魂,看破你的软弱。嘉韵的眼眸却是平淡无奇的浅棕色,远没有母亲那么顾盼迷人。
不过她总觉得,自己的鼻梁和母亲倒是有些类似,线条纤巧,直直挺立。堂姐克莱拉请的美术女老师曾有一次私下同嘉韵聊天,说她有时间应该请画师为她作一幅侧面肖像画,“那低顺的眉眼搭配你秀气的鼻子,没准还挺有韵味呢”。
她下意识抿了下嘴,可能是还不习惯婚礼当天的精致妆容,总觉着唇色太艳,就这么抿啊抿,一遍遍确认——那个人确实是自己。
她迟疑地站起身来。
西尔弗先生在戴维斯府上曾细细打量了嘉韵全身一遭,评论她的颈部和肩膀线条优美,坚持让她尝试露肩礼服。她很是犹豫,直到设计师用斩钉截铁的严肃口吻劝导她:“这样更能衬托得伯爵夫人送你的那款蓝宝石项链熠熠生辉,和您相得益彰。”她不由得怀疑这是未来婆婆的示意,便半推半就地允了。
忽然间嘉韵有点明白了,为什么妆容必须衬得眼睛足够明亮,两颊足够粉嫩,嘴唇足够娇艳。否则这极为夺目的蓝宝石挂在颈间,那光芒势必盖得她本就淡淡的眉眼,变成模糊一片。那她就成了一个活动的首饰展示柜,只是伯爵夫人用来昭告天下、安抚债主的一件人形道具。
想到这里,她停止了一遍又一遍的抿嘴。
恐怕我得习惯,镜子里这锦衣华服粉妆玉琢的人,至少在今天清晨,姓名还是嘉韵.戴维斯。
不能畏畏缩缩,不可妄自菲薄——既然双方立下了这婚约,就说明互有所求。
阳光直射进四轮四座的堂皇马车里,嘉韵忍不住眯了下眼睛。伯父下意识紧握住了她的手。从下榻的国王街酒店到曼彻斯特大教堂的路上,他就再也没有松开过。
前一天夜里,戴维斯先生在和她道晚安前,显然有些激动,他脸色发白,还莫名其妙发问:“孩子,依你看——明天让谁陪着你,走进曼彻斯特大教堂呢?”
她当时吃了一惊,难道不是伯父吗?错愕的她还没来得及答话,就又听见对方那细若游丝的追问声音:“所以,你不介意我代替你的父亲,把你交给科林.钱伯斯吧?”
“当然!”她毫不犹豫地望向伯父,“您是这个世界上,我唯——我最亲的亲人啊!”
她不好意思告诉对方的是,自己虽然很少在梦里见到妈妈,却总是能找到戴维斯先生的身影。
在梦里,这位嘉韵眼中,世上最理性又最温暖,最客观又最细心的伯父,她喊他叫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