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林忍不住转头,她的胸脯一起一伏,鼻息声轻缓悠长,那声音像是庄园里的静湖,被吹起一阵阵的涟漪,又慢慢消散于无形。
她竟然真的,睡着了。
这就是自己的大婚之夜——他心里气恼得紧,真想敲敲她脑袋——你到底是怎么个想法?刚才你不是还说什么,让我这做丈夫的“以身作则”,你倒好!还没等我沾到床边,你就先做起黄粱梦来了……
科林恨恨地盯了她一会儿,想着等到明日清晨,你这个不知好赖的新嫁娘懵懂醒来,看见自己夫婿衣着整齐,在边上冷眼旁观,岂不尴尬?
但枕边人那均匀的一呼一吸,在这茫茫深夜里,更显香甜,勾得他也不知不觉中泛起了困意。
科林觉着自己的眼皮愈来愈重,渐渐往下坠,直到双眼合上,那诱人的黑暗降服了他。他本想就这么潦草地和衣睡去,但那晚礼服覆在身上,着实硌得慌。他迷迷糊糊之间,脱了那件麻质白色方领三粒扣背心,就这么闷头躺倒在这大婚床上。
身边的女孩感知到自己手被握得燥热,她在暗处里努力分辨,这是现实抑或梦境。这是舞会上不经意冷冷搭着她的那只手么?是婚礼上忽然间紧紧捏着她指肚的那只手么?
可他不是生着气么?一副要和她冷战到底的架势。又或者说,这人惯会口是心非,一张刀子嘴下,又忍不住觉得她有几分可怜?
她微微张开眼,科林的脸庞近在咫尺。他紧合双目,修长如琴键的手指捧着她——不,应该说是紧紧箍着她的手。
嘉韵觉着自己脸上烫烫的,心也开始狂跳不已:原来这就是男人和女人,丈夫和妻子。
然后她看见科林的眉头一抽,与此同时男人的嘴唇毫无忌惮地落在她手心里,打湿了她,让她瞳孔都失了神。他像是幼兽,犯错后依偎在最熟悉不过的驯兽师怀里。他的喉结在睡梦的暗潮中起起伏伏微微颤动,喉咙里嘶哑呜咽着什么。
忽然她听明白了,他嘴里含着的、轻唤的,分明是一个名字。
那是“芙蕾雅”。
半睡半醒之间,他感觉到有双熟悉的手,在轻拂自己的眉毛,还有嘴唇。他忍不住激动地轻轻颤动,但也正因为知道这是谁,所以更不敢睁眼,生怕那张如画般的缪斯面容,又模糊晕染直至消失。
“你还是结婚了。”他的莫名想象里,自己的缪斯皱了皱鼻子,朝向他似笑非笑。
他想解释什么,又觉得什么话语在今晚这个时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所以他只是用牙齿咬紧嘴唇。过了半晌,科林喉咙里勉强挤出一缕气声,微弱得几乎听不到:“我选不了。”
那女子怅然地叹了口气,像是安慰他似的,又用那抚过他的手,勾起他的无名指:“哎……罢了。横竖你也没办法。”
她那幽兰般的气息,轻轻巧巧地吞吐在他脸颊上,让他心里的酸涩都融成一滩水。
科林下意识握紧了她,他连声音都是发颤的:“我是不是……再没有资格……吻您了……”
缪斯没有抽回手来,苦笑了一声:“按常理说,好像是呢。”
但这个幻化的精灵,就着一点湿润,偏又沾上了他的唇:“可我顶讨厌那些常理。”
他哽咽了一下,像被神秘的甘霖眷顾,更不愿去想此刻是否为真了。
清醒有什么用呢?就让我在迷梦里,伴着这个亦真亦幻的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