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的曾经,年幼的洛弦送过洛夫人一柄葫芦扇,做生辰礼,意为扇去烦恼,扇来福气。
洛夫人很开心的接下了。
洛弦按照洛老爷给的话,行了跪拜礼,说:我一定好好长大,不负阿娘生育之恩。
洛夫人看了看跪地的洛弦,又看了看旁边坐着的洛老爷,轻轻仰头,示意他出去。
洛老爷不明所以,只得乖乖照办。
见人走后,洛夫人将洛弦拉起来,好好拍了拍她沾灰的裙子:“什么恩不恩的,跟谁学的。”
“爹爹说的。”洛弦回忆起那些话:“他说,你生我养我特别辛苦,我亏欠你太多了,以后一定要尽孝,还回来。”
洛夫人揉揉洛弦的脸,宠爱道:“我故意生你来这人间受苦,还要你给我养老,怎么就不是我欠你呢。”
“可是……”让洛弦想想怎么说。
“你姥姥姥爷也这么说。”洛夫人笑着。
不管生活怎么样,他们就喜欢这么说:平安啊,生你来我们家,你受苦了。
对你而言,人生,是一份礼物,还是一场磨炼?
洛夫人,叶平安,她是姥姥姥爷的宝贝女儿,享受着父母偏爱与她的美丽人生,所以她幼时并不明白父母为什么总认为她“受苦”了。直到她经历的世间种种,被迫长大,再成了洛夫人……便明白了。
而如今,她也会学着父母的口吻,对无法给予洛弦一辈子无忧感到亏欠:洛弦,生来我们家,是你受苦了。
“你娘真跟你那么说?”阿朱
“是啊。”洛弦:“可是今天,他们又走了。”
镇上猪匠有一个胖胖黑黑,脸颊挂着两烧红晕的女娃,比洛弦大几岁,约刚及笄的样子。她认识洛弦,每次孙姨带洛弦上街买菜,她都会高呼出洛弦的名字,叫人一起玩。
“他们为什么不带你一起去呢?”阿朱用围裙擦了擦手上的猪油,坐来洛弦旁边:“我就经常帮我爹赶猪,搬肉,做生意,他们都说我很乖呢。”
洛弦看着她,头发是胡乱扎的,衣服是油叽叽的,身上也是臭烘烘的:“我爹娘从不要求我做事。”
就在阿朱愣神的时候,店铺那边儿的孙姨喊话了:“小姐!咱该回去了。”
阿朱忽然明白了什么,嘴角扬不起来,也不敢塌下去,无奈抿了抿嘴,又说:“也是,毕竟下人也不能吃白饭。”
贫富的差距由此可见。
洛弦起身走去孙姨那边,握住她的手,欲离开时,阿朱忽然叫住洛弦:“我是你的好朋友吧。我过阵子结婚,你来吃个酒吧。”
而在孙姨看来,洛弦真得童言无忌的过分,居然当着人的面就说:“我们,算朋友吗?”
回家的路上,孙姨批斗洛弦不会说话,好好教育一顿:“人家那个阿朱啊,娘不要她,另嫁人了。她前阵子哭着喊着去她娘屋里,说为什么不养她,她娘也是没有心,愣是把阿朱赶了回来。多可怜啊。”
“你为什么不骂阿朱他爹呢?”
“什么?”孙姨蹲顿步,震惊地低头望洛弦。
“你为什么不骂阿朱他爹呢?” 洛弦仰头望着孙姨,用她稚嫩的童音再说一遍:“阿朱也是,你为什么不觉得她恃强凌弱,无理取闹呢?”
这才几岁的孩子,嘴里的话怎么会如此凉薄。
“你怎么说话的!”
“她娘是得了休书另嫁的,合情合理合法。”看孙姨反应那么大,洛弦更是说得坚定:“她既然判给了父亲抚养,却闹着生而不养,说明父亲没有尽到抚养义务,可她恃强凌弱,不敢和她的父亲叫板,所以转而闹到了母亲那儿。”
对此,孙姨梗了梗脖子。这简直不可思议。这就是商人的孩子?
她想好生教她: “洛弦啊,就算阿朱,还有她爹都有错,难道她娘就是个好人了吗?阿朱也还是个孩子,吃不饱饭去找亲娘不是很正常。这按血缘关系摆在这,明明就是她娘不要她,哪儿有她欺负她娘的道理。”
“……”洛弦愣愣看着孙姨,觉得她可悲得好笑:“你生的那个大哥哥,还有你的丈夫,他们是不是太久没使唤你了?”
再往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孙姨像是刻意罚她,再没带过她出门。
洛弦平时被独自锁在院里,难免寂寥。她每天就搭着梯子上围墙,仗着自己爬得高,看了好多田间人的乐趣。
她可以叛逆的爬上院墙,但却只敢坐在木梯上,依着高墙远望,窥看着道上的热闹。
是鞭炮声诶,是谁家办喜事吗?
洛弦撑起身子往外边探,想翻出去玩,但……那是坏孩子才会做的事……会被他们那么说。
所幸那道上草木清朗,洛弦依稀能见着一群穿得喜庆的家伙抬着轿子,从那边的道上路过。
那轿子啊,好像个匣子,一颠一颠地把里边的新娘,从这家,送到那家。想着想着,洛弦便没了起初的精神头,落寞下来:“被卖掉了呢。”
“小小姐怎么这么说呢,结婚可是喜事啊。”
寻着声往下看,是一位打斗笠路过的闲人与她搭话呢。那个女子束发包头的样子应该是已婚嫁了吧。
“拿钱买媳妇送陪嫁,婚嫁和买卖本质上没什么区别。”那是一段稚嫩的童音与粗俗的话。
那闲人昂起头里,看这那孩子被养得白嫩嫩的脸:“很通透的想法呢,可是小小姐,这往往是家苦女儿逃离父母最好的办法。小小姐家庭优渥,又没经历过情爱,不解也是正常。”
不是谁家的女儿都能被父母好好相待的。而这些痛苦或劳碌中长大的女儿家们要摆脱,比起自立门户,嫁人这一办法更为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