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一点并不是洛弦能体会的。她说:“若是家苦,那去别家就一定幸福了?”
“所以才得用钱筛一成才行啊。如果他连给你吃金银饭的本钱都没给不出来,那不就是嫁人受苦嘛。”闲人压下斗笠,路过这墙:“你还小,待大些,你会有新看法的。下墙时小心点哦,拜拜!”
“嗯,拜拜。”洛弦摇摇手与她道别,见人走远后,她又无聊得思索起那闲人的话:“那为什么非得是嫁人呢。”
这样如买卖的婚嫁体系,只有成为婚娶的买家才是受益人吧。
“小姐!”那个孙姨回来,打眼就见到了又爬围墙的洛弦,凶巴巴的。
“孙姨,你去干嘛了?”洛弦不紧不慢爬下梯子,问道。
“小姐你最好的朋友结婚了,我就去送了个礼,了表心意嘛。”
洛弦对她送礼一事并无什么意见,可偏偏孙姨要加一个‘最好的朋友’。她反复品味着这句话,不明觉厉:“你怎么傻傻的。”
那个叫阿朱的姑娘,洛弦并不觉得自己跟她有多熟络,为什么她说一句是自己的朋友,身边的人就替她认了。
“就因为这一句朋友,便强制跟对方建立了平等关系,再一句人情邀请,就能让傻子自愿送钱去。她明明很有头脑,你偏觉得她真心。”
也许是受不了洛弦的嘴,孙姨没过两天就告假回家了。
洛弦起床看着桌上冷掉的饭菜,却叫不到服侍的人,只能自己爬上座,将就着吃了早午。晌午过后,洛夫人赶回来了。洛弦特别的开心,跳着步子就往洛夫人怀里撞:“娘!”
“哎闺女,呀,重了重了,抱不动了。”就此也算是小重逢,怎得不好好陪孩子玩上一天。她带孩子上了街,买了洛弦想要的所有东西,一柄彩纸风车,一根糖人,还有一顶虎头帽。
“不再要些其他的吗?”洛夫人问。
洛弦摇摇头:“最近别的孩子们都玩这些,我如今也有了,这便足够了。”
她往往有节制,也最懂事。
回家的路上,洛夫人问她:“最近,你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孙姨抱怨你有些乖张啊。”
“乖张?”洛弦疑惑,歪了歪头:“她是怪我指出她被自己的孩子欺负,被家人当驴子使的那些事?”
嘿这孩子!伶牙俐齿可不是这么用的。
“你这话太犀利了吧,怪不得孙姨不喜欢你呢。”洛夫人不免擦了擦汗。
“我干嘛要她喜欢我。”洛弦:“按拿钱办事的理,不应该是她哄我开心才对。”
“说得没错。”洛夫人肯定道,拉住洛弦,按住她的肩膀任重道远:“可是洛弦啊,讨人喜欢也是一件厉害本事啊,而且比被人讨厌好处多。你要乖,要分得清利弊。”
见洛弦翘着嘴赌气,洛夫人一下一下抚摸着她的脑袋:“下边这句话是帮你爹带的。你有自己的观点是好事,但背离主流思想,即便你真的是对的,那也无法在当下被认同,只会惹祸上身。”
从众,是保护自己的一种方式。这本该是洛老爷要教孩子的重要一课,可是他永远都在忙,理所应当的将家庭的一切丢给洛夫人打理,包括作为女儿的洛弦。
“我知道了……”
“听听得了,就你爹那脾气,拈轻怕重的。以后那些出头的乖张话,你留着跟我说,我爱听。”
洛弦欣喜抬头:“嗯!”
看孩子笑了,洛夫人也开心。可有一点啊,洛夫人好是想不通,尴尬挠了挠脸:“还有啊,洛弦,你为什么觉得,不是阿朱她娘的错呢?就算孩子已经判给夫方了,孩子与母亲也是有血缘关系的,她娘确实是绝情啊。”
“因为……”洛弦噎住了下嗓子,又缓缓道出:“我很喜欢阿娘。”
短短几个字,让洛夫人豁然开朗。
“你若离开,那肯定是受憋屈了。我会更愿看到你全心全意过好自己的生活。你是生我的娘,因为这个头衔,你活得还不如收钱干活的孙姨。我不想拿血缘去栓你,我也无法理解阿朱的行为,不认同孙姨避重就轻把父方隐藏掉的判词。”
洛夫人居然觉得自己被一个小孩宠了,喜笑颜开了起来:“我很开心。”
她猛得抱住洛弦:“下辈子我还要你当我女儿!”
此事以后,她再抽空回去跟孙姨聊起洛弦,孙姨评说,洛弦自从将那个风车插在了院墙上后就再没爬过高了,也没再说些不合适的话了。
那是个很乖巧懂事的孩子,没再跟人贫过嘴,也再没惹她生过气。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孙姨就是叫她去吃阿朱的酒席,她也会毫无异议的去。
“阿朱的酒席?”去的路上,洛弦问孙姨:“什么酒?她去年不已经嫁人了吗?”
孙姨:“她生孩子了,夫家就给办了个酒席。”
而听着唢呐鼓乐越来越闹,越来越近,洛弦更是疑惑:“小孩的百日宴?那么快?”
她跟着孙姨一起从热热闹闹的宴席中路过,去向写簿人交礼金。
好奇怪啊,写薄人的桌上怎么寻不见花生瓜子,喜糖喜酒?再往堂中瞅瞅,为什么里边那几个头上包着白帕的人,都欢欢喜喜的围着个脸上还挂着白霜的婴儿。
堂中不起眼的角落里,躺着有一卷沾着血的草席,洛弦再仔细看看?里边裹了个人。
【她……原来,这是她的哀宴啊。】洛弦刚开始还有些慌神,可仔细想想,生孩子不都在赌命嘛,她不过是死了而已,这在社会上说多稀松平常的一件事。
洛弦恢复了往日的平静,蹲来草席旁,叹了声气,不知道是不是在惋惜,声小地不让附近的人听到:“听说这家人买你用了三屉碎银……挺好的,至少,比大多数农家姑娘的命值钱。”
她抚了抚编制草席稻杆,像是在给阿朱道别,再未理会孙姨落坐酒席的呼唤,没碰这宴上的任何一点吃食就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