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沈七七手捧金丝流霞般的迎春花,花瓣后笑靥绽放,拂开窈窕的柳枝,脚步轻盈地穿过假山,向母亲的清芷阁走去。
两侧是墨玉和小雀,落后一步,还跟着规规矩矩的小石头。
小石头名义上是以后进出办事传口信的,因此带他出门历练见人也合情合理。
迎春花是她特意绕去后花园,给母亲摘的,今日阳光极好,正好扶母亲出来,陪她散散步。
一进清芷阁,便察觉气氛不对。
丫鬟吞吞吐吐,说夫人还没起。
沈七七看她神色,心中起了疑惑,忙进内室,一看竟吓了一跳。
沈夫人面色蜡黄,气息奄奄,一手捂了心口,莫提说话了,竟连睁眼的力气仿佛都没有。
“母亲这是怎么了?不是越来越好吗?昨日没有吃药?还是没睡好?”
正急着问,苏嬷嬷端了药来,一见小姐,赶上来便哭诉。
原来昨晚,东院那两个孽障,不知从哪儿弄了些老大的炮仗来,杯口粗细,响声地动山摇。
夜半三更,夫人吃了药刚睡下,一个大炮仗隔墙扔了进来,夫人骤然吓醒,神魂溃乱,五内惊惧,半晌缓不过来。
静了约一注香的功夫,好容易渐渐平复,夫人略有了困意,又一个炮仗地动山摇般炸响,全院都吓醒了......
夫人病体初愈,哪禁得起这样的吓唬和骚扰,一宿过去,病情倒似乎加重了许多。
沈七七马上让小雀去请姜老过来,为母亲诊脉。
又问苏嬷嬷:
“满院这么多人,竟没人出去制止他们俩做这缺德事吗?”
苏嬷嬷顿足唉了一声:
“小姐出嫁时他们还小,之后回来次数不多,所以不知道,莫说咱们院中全是女子,就是男子,也不敢去和他们理论。小姐道之前孙姨娘是如何把控沈家上下的?若是小厮,有对夫人忠心耿耿的,那两个孽障便记住了,只要在院中见了,找个由头上去就打。他们俩是少爷,年龄又才十三,尚属孩童,自然不敢对他们还手。可他俩人高马大,下手又极凶蛮狠毒。几次下来,小厮干不下去,只能辞工离开。”
“若是......丫鬟呢?”
沈七七问道,同时心中有很不好的推测。
苏嬷嬷厌憎至极地呸他们一声:
“若是丫鬟婢女,这两个畜生上去就摸人家胸口,掀人家裙子,满口下流话,丫鬟们吓的全跑了,所以小姐和表小姐第一次回来时,夫人院中,已经没几个下人在了。”
沈七七听完,垂眸不语,只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显见是在掩饰深深的愠怒。
她这才知道,这两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不过十三岁,竟已如此残暴下流。
而父亲刚走,他们便在母亲院外整夜抛放炮仗,只怕绝非小孩子淘气,而是另有极恶毒的想法和目的。
她眼下不敢离开母亲,只得吩咐墨玉和小石头:
“你俩出去找瑞安问问,哪里能买到看家护院的护卫,马上去买上四名带回来,今日务必办妥。”
墨玉小石头办事极麻利,不到一个半时辰,护卫买好,带回院中妥善布置了,绝对不许那两个畜生进得院来。
小雀这时才一脸急色请了姜老来,她急姜老可不急,跟在后面姗姗而来,细长枯瘦的三指往陆夫人手腕寸口上一搭,眉头便皱了起来:
“怎么搞得?!病人怎受了如此大的惊吓?!夫人本就是心因致病,务必要让她清心静养,现在竟是又惊又气,若府上如此照顾病人,这样下去,只怕神仙也救不了!”
沈七七心焦力瘁叹了口气,实在无法一言道尽那两个小畜生的所作所为。
这种事情,身处其中,是令人恨得吐血的阴鸷歹毒。
但无论报官还是说与人听,却左不过是小少爷淘气,大半夜在家里放炮仗,闹得有些出格罢了。
她只能再三央求,请姜老务必开出些凝神助眠的药来,为母亲调理一番。
开完药方,沈七七令墨玉小雀好生看护母亲,小石头揣上药方跟去抓药,自己亲自送姜老出去。
沿幽静雅致的抄手游廊往外走,沈七七对姜老细细讲起昨晚家中之事。
游廊两侧芭蕉肥绿,遮出大片清凉,一路走来,姜老竟听得后背发冷,唏嘘不已。
本以为只有皇家内闱,才会勾心斗角,冷血残忍,没想到就连民间普通人家,竟也能想出如此阴毒又抓不到任何把柄的手法,害人性命。
且行且谈,忽然听得后方爆出一声尖锐的鸣响——“嗖”,
沈七七猛一回头,只见一个东西闪着火光,直冲脸射来,本能地抬手一挡,
“砰”!
一道巨雷在耳畔炸响。
虽挡得快,未直接炸到脸上,可锦线密绣的衣袖,竟都被崩出杯口大一个洞,手腕炸的剧痛,耳朵半晌嗡鸣,迟迟听不到声音。
再看地上,落着一个冒着烟、半拳粗细的二踢脚残骸。
这要是炸到脸上,是要人能命的!
她难以置信,惊魂未定向远处望去,只见她们刚刚走过的游廊远端,凭空出现两个胖大的人影。
看身形,比一般的成年小厮还要壮大,但细细看脸,虽头大如斗,脸却是两张一模一样孩子的脸,十分诡谲怪异。
二人眼距都分的很开,表情凝滞迟钝,肥厚的嘴角咧着,丝毫不觉得炸到人有何愧疚,反倒有种残忍的快意。
他们见一击得手,开心地桀桀狂笑,又举起一个炸雷般的二踢脚,对准她们三人,香头凑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