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给我们递消息的人，是你吧？”

听见这话，朱依依默默收回了即将迈出去的脚步，虽然看不清，但她听得真切，那个走在后面的，正在说话的人是沈玉。

而她问的人，明显是先出来的那个身上背着人的那位。这人低着头，背对着朱依依，朱依依头都要伸断了，还是看不分明。

但是这个背影，总觉得有些眼熟......

朱依依想了想，还是决定等一会儿再出去，他觉得沈玉此时似乎有些话想要和那个人说，倘若他现在出去，或许会打破这样的平衡。

那个人滞在原地，没有动作，也没有说话。沈玉此时已经走到庙前台阶，她艰难抬起手臂，动作僵硬地拉扯着月丝，捏出一只灵鸟。

待到灵鸟扑棱着翅膀飞走，朱依依看沈玉扶着庙前的柱子坐下。那个从出来后就一言不发的人此时终于动了动，将背上的人放了下来，倚着墙。

就听见沈玉说：“程尘，你这个人。我一直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

朱依依惊地睁大了眼睛，竟然是程尘！程尘不是沈囿之的人么，怎么会帮他们？

而且程尘是他见过的，最为反复无常的人了，他的心思变化太快——这一点，他在歙州城程家老宅时就体会过了：这一刻和你惺惺相惜，下一刻或许就想要你的命。

这样的人……

“我也不知道。”程尘苦笑一声，直起身来。

朱依依警惕地盯着程尘的后背，提防他随时可能变卦，又听程尘说：

“我猜是阿玫为了你，将计划提前了。”程尘说，“接下来的日子可能会更难，各方势力会纷纷浮出水面。或许不久后，你们在睦州的主力也会卷进来。”

“我知道，一开始阿玫，她只想将这水搅得更浑，想要的是这江山群雄逐鹿，能者上位，改换新朝，更方便杀我和国师——这是这两年来支撑她活下去的动力。所以我也一直暗中推波助澜，无论是她暗中联系藩镇重臣，还是寒门名士，我都一概视而不见。唯一心愿便是护住她。哪怕最后她会亲手杀死我，我也甘之如饴。

“但事实证明，她从来就不需要我的帮助。她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巷子里的烂泥。”

程尘抽出腰间血迹干涸的短刃，就着地上的一个小水洼，用衣角反复擦拭：“我本该在五年前死去。毕竟，一开始，圣鸦想要的就是我的命，而不是我的娘亲。”

空气中散发着战争特有的味道，血液，汗液，刀兵相交迸发的火星味。

远处传来一阵巨大的炮火轰鸣，军士们的呐喊声顺着风传来。

程尘迅速看了一眼沈玉，又移开眼睛：“这一次暴乱，是凤翔节度使李景秀不满皇帝旨意，从西面打过来了。国师初闻时仍在闭关，皇帝便令将士死守开远门，可哪里守得住。”

沈玉：“是阿玫做的？”

“她只是在皇帝想要不自量力对付李景秀的时候，推了一把。”程尘说，“她这两年在朝中安排了不少人。”说着，程尘直起身子，走到沈玉面前——

“时间有限，现在，你要刺我一剑，用你手中那把。”

朱依依站在柱后暗自咋舌，这程尘真的是疯得可以——不过作为沈囿之的打手，此次看守沈玉的职责应当就是落在他身上，如今他私自将沈玉放了，不受点伤也说不过去。而他方才说的和杨玫有关的情况，自己一开始也猜到了个七七八八，这一切布局，当时他与杨玫并没有计划地特别周密，李景秀也只是备选人之一，像今天就这样贸然行动，朱依依能想到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杨玫也知道了沈玉被沈囿之困住的情形，急着转移沈囿之的注意力。

可怕的是，这件事知情者没有几个，并且绝不可能透露给程尘，程尘却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原剧情中的程尘，是个温和善良的少年，倘若没有变故，应当也会拥有平凡幸福的一生。而朱依依所认识的这个程尘，却和“温和善良”这四个字完全不沾边，他对杨玫有着常人无法理解的执念，极其聪明又残忍善变，为了能活下去，可以在杀母仇人沈囿之身边当一条听话的狗。

“或许，你可以跟我走。”沈玉试探着开口，“你的母亲是爻月人，倘若……”

“不必了。我最好的结局，就是继续做一个恶人。”程尘上前一步，沙哑着声音道：“只需要刺我一下，让我在那人面前蒙混过关即可，最好快些，否则我可能又会改变主意。”

“你晓得的，我一向是这么反复无常、出尔反尔的人。”

没想到程尘这人对自己的认识还挺深入的，朱依依腹诽，不过他今天的表现还是有点奇怪，朱依依从没见他说过这么多话，而且换做从前，他那么嫉妒，绝不可能会向沈玉低头，除非……

靠，这个死病娇！朱依依顾不得其他，直接冲了出去。

那边，沈玉已经举起了霜月。

“等等！”朱依依一个箭步冲出，挡在沈玉和程尘之间。

“程尘，你既然这么想死，”朱依依说，“何必如此处心积虑，你自己去城门上找根绳子把自己勒死，或者干脆找沈囿之坦白你做过那些事都能称心如意，何必非要设计沈玉？”

“你想寻死？”沈玉问，她一向没什么情绪起伏的眼神终于出现了一丝波澜，“程尘，你到底想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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