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进入那间神殿中祈祷后,便死了。”季白说,“烛鼓追至此地时,天锦早已曝尸荒野没了呼吸,魂魄都碎得拼不起来一张完整的人了。恰巧此时有一人出现,见烛鼓抱着天锦的尸身伤心欲绝,给他提了一个建议,让他即刻去员丘山寻甘木,炼制不死药。”
叶初说:“且不说有没有这座山,传说这甘木林很久以前被整片翻入冥海,早就绝迹,怎么可能会被找到?”
季白说:“甘木确实是没有了,但这世间,不死药却是实实在在还存有最后一粒的,在烛帝手中。此药被严密地存放在昆仑山南,由葆江看守。”
朱依依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人的意思,不就是引导烛鼓去盗取他父亲的不死药么?”
一阵寂静,季白和叶初都没有说话,朱依依有点担心地转头看向叶初,发现他此刻的脸色很差。
“叶初,你是想起什么来了吗?”朱依依问,他伸手从叶初手里接过“布包”,“布包”还在沉睡,朱依依忍不住伸手去碰了一下婴儿的脸蛋。
好软!好像一碰就会碎掉一样。
朱依依仿佛触电一般缩回了手指。
叶初说:“总觉得似乎有些联系,但怎么也想不起来了,我……”他顿了顿,“可我记得葆江这个名字。”
季白道:“看来当初坠仙台上的雷确实劈得彻底,竟让你连这件事都忘记了。”他看了朱依依一眼,明显是想到了当年叶初为什么非要登坠星台的事。
想到这里,朱依依也有困惑,自己的识海封闭,直到005号,也就是真正的玄武冲破那些巨石时,才真正显露出来大海的形状,叶初当年又是如何得知自己的本体就是灯台的。
他微微瑟缩了一下,在龙鳞幻境中与叶初一同经历的回忆过于惊心动魄,稍微忆起一些支零破碎的片段就能让朱依依心痛到发抖,以致于他根本不愿意刻意回想,但仔细想来,确实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
可他无法验证了——
成为凡人后,就是一个全新的人了,他和叶初不一样,叶初可以渐渐地拼凑起记忆,再将这些记忆与他的身体融合,可他不行——他的记忆最早便是从出生开始,截止在死亡之前。
别人说他是玄武,他便是玄武,说他是头猪,只要说得好,他可能也会相信,但无论接收多少与“玄武”有关的讯息,都不能再与他这具身体产生共鸣了。
这样的凡人,也是曾经的“玄武”所喜欢的,想要成为的吗?
季白不再卖关子,直说道:“当年,与烛鼓一同前去昆仑山盗取不死药的人,便是你叶初。”
朱依依问:“你方才说的,叶初与烛鼓一起盗取不死药之事,连世间史官山鬼的史记中都没有记载,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季白说:“我么?玄武陨落后,我便去了烛鼓那里做了他的幕僚——因为我曾经很受玄武器重,所以烛鼓待我也很好。为了报恩,当年盗取不死药前,我曾提议由我同他一道去,而不是同叶初,因为我从来就没信任过叶初这个人。”
听见这话,朱依依第一时间就想要反驳,叶初被当成挡箭牌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欺负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就把所有的脏水都往他身上泼?
这不公平!
叶初却仿佛看出来朱依依想说什么,上前一步揽住朱依依的肩,对季白点头道:“你是对的。”
朱依依:“……”
叶初贴着朱依依耳朵轻声说:“不必为我辩解,只要你知道我好就够了,别人说什么,我不在乎。”
“可是我在乎啊叶初,”朱依依说,“我在乎。”
害了人的人,高坐云端,享受香火供奉,万人景仰,而被当成棋子利用了的人,满身污名,所有人都恨他,所有人都想要他的命。
以前在问政山一起生活时,朱依依不明白为什么叶初总是看起来淡淡的,无论他做什么都无法引起他的注意,不止是他,世间万物好像都没办法落进叶初的眼底。
现在他明白了,不是他不想理会,而是世界先一步抛弃了他。
不过是一把生锈了的断刀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