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什么入魔?”
朱依依冷得上下牙打架,脑子也不太灵光了,在模模糊糊听到季白对他嚎的那一嗓子后,主要是在听到“叶初”这两个字的时候被拉回一点儿神志,僵硬地转头想看看叶初现在在哪——
明明刚才看叶初还很远,待眼神聚焦后,一抹青色的衣袖倏然出现在眼前,而他被一双手紧攥着拉入怀中,紧紧抱住。
好……好暖。
叶初的身体像是一团火,朱依依一粘上了就忍不住贴过去更多,直到毫无缝隙。
怎么可以这样……没出息。
明明他自己才是烛台,应该是暖的,是烫的,竟然会觉得有别的什么地方更暖。朱依依意识回笼,缓过来以后,有些别扭地想要从对方怀里出来,但叶初搂着他的手臂刚劲有力,顺着他的脊骨一点点按下,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他动弹不得,只能继续贴着。
“是叶初不让我走的,并不是我自己没用,”朱依依自我安慰道,心安理得地继续汲取叶初胸膛的温度。
他其实也不想那么快从叶初身上离开。
这种感觉,久违了。
全然依赖这件事对朱依依来说,并不容易,并不是因为不信任,相反,从很久以前开始,朱依依在心理上就一直非常依赖叶初,后来长大了以后这种感情渐渐变质,变成了极强的占有欲,一度到了他自己都觉得再不收住就要失控了的程度。
可他从来没有对任何一个人说起过。首先这很可笑,作为一个寿数有限的凡人,说什么“长久”都像是一个笑话;其次是因为一些可悲的自尊心,他在叶初面前一直是自卑的,甚至觉得当时叶初养他,和人养一般的猫儿狗儿也没有什么区别——他顶多算一只比较粘人的宠物。
在问政山时,叶初或许可怜过他,但并不爱他。倘若他不爱他,那他宁可叶初什么都不知道。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和谁较劲,或者向谁证明,遇到事了,也总想着靠自己,不去依靠叶初,以此来寻找一些微弱的心理平衡,就这样一路纠结别扭地长大。
可差距还是太大了。越长大,看着自己的面容一天天变化,而叶初始终如一,那种距离目标越来越远的恐惧与日俱增。而希望无法实现,就变为心魔,成了妄念。
咚!——
耳畔又是一声钟响,连绵不绝,震得他耳廓发麻,又像是在他心头重重敲下。
叶初在歙州城苟且偷生了这么多年,又怎么突然下那么大的决心上坠仙台,只为了给他争取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凭他们相处短短十几年,对叶初来说可能只是弹指一挥间的浅薄交情吗?
不会。
朱依依很清楚也很明白,虽然叶初当年待他很好,但在山上那些年,叶初并不爱他。
就像他明明知道他隐藏起来的那些小心思,但因为他不爱他,所以他假装一无所知。
那么只有一个原因了。
叶初的灵力源源不断地注入他的身体,朱依依头埋在叶初的肩胛骨,忽然觉得有点难受,虽然他不愿意承认,但嫉妒而不甘的情绪还是源源不断地涌出——
是因为那盏灯。
耳朵被叶初捂住了。
——“依依,不要听。”
他的手有点凉,覆过来的时候,朱依依内心一颤,心里想的却是:
他们当年的感情应该很好吧?
光是想想,朱依依都感觉自己快要嫉妒得发狂了。
叶初爱一个人的时候,是能为对方拼命的。正是因为朱依依感受过这种强烈的爱,才会对叶初曾经也这样强烈地爱过别人而难受。而他最害怕的事,是叶初给自己的爱,其实是爱屋及乌。
虽然那并不是别人,严格来说,他们是同一个人,是由同一种物质构成的。这样的心情如果说给玄武、孟摘星甚至是青藜听,他们或许都会觉得不可思议,对于这些连续的生命来说,只要他的仍旧是当年那个人的转世,那么他就还是当年那个人。
可能只有曾经是凡人的季白可以理解。
关于这些,叶初会怎么想呢?
朱依依并不想让叶初知道。这是他贪心的证据,是他人格上不完美和懦弱表现。
他不能说。
持续不断的钟声终于停了,余音随着沉重的城门缓缓关上渐渐陷入沉寂,也关住了城门大开时泻出的浓黑雾气,周围的鬼火渐渐清晰起来,而原先还暴虐嘶吼着的鬼众,纷纷躬回身子,又变成了一开始那种缓缓向前挪动的步伐,仿佛刚才的厮杀并没有发生。
季白松了口气,回过神来,就在钟声响起的那段时间,他也觉得自己很不对劲,他想起了很久以前他还在人间做捉妖师时发生的事,那件折磨了他数百年,直至今日想起依旧心痛难忍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