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爷·忙经营新纳员工,赴长途突诉身世
我看向那人时,那人也正看向我,他的眸子是漆黑的,读不出任何的内容,我只记得我看了好久,那人冷静的像雕塑一般,任由我一直看下去。
也有可能是身体状态的原因,我的反应极慢,半天才生出了“他是谁”的疑问。但困乏的我并没有因为外人的出现而减少睡意,我并不十分感兴趣思考“他是谁”的问题,只觉得困,只觉得即便有个陌生的人在旁边也没有关系。
我可能的确累了,实在乏于管顾身外的一切事物,只由得阳光空气和草木的味道自由地萦绕,只由得近处的虫鸟和渺远的街市声糅杂着风声叶声,在立着一块巨石的山顶空间混响;只由得外人任意参观躺着的我,只由得我摆出任意的姿势,无所思,无所想,进入我身体内部的世界——由我创造的梦乡。
然后,我沉沉地睡去,再醒来时,我正被人抬上担架。天快黑了。
醒来后我头脑清醒许多,但我依然分不清之前的那些是梦是幻,是虚是实,我记得我看到过一个人,但放眼四周,那个我无论如何都记不起具体相貌的人已然消失不见。
之后我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这件事没有让太多人知道,身体差不多快要恢复的时候,我自己办理了出院手续,没有再小题大做。
大学生活多姿多彩,但色彩只属于别人。我无心交友,最主要的消磨时间方法就是打理程老板的店铺,每天和流水般的顾客打交道,倒是没什么心理负担。忙累的时候,我还会到那座山上转转,走在山路上,常会神经质地以为会有黑影冷不丁地冒出来,可去了几次,从未遇见。再去那座山上,就不再有第一次的奇异感觉了,可我仍然会对那座山的一切产生敬畏,不论是山顶的那块巨石,还是山路上的那些绿植。自在山顶出现意外之后,我常常会突然地失神,有时候会像想起梦境一般,脑海里闪过一些那时的片段,或者那个陌生人的脸,不清不楚,却又好像清晰可见。后来,日常中繁杂的事多了起来,再后来,店里的生意也越来越好,我忙着经营,便无暇顾及其他。
程老板醉心游乐,自打他把店面全权交给我之后,基本上十天半个月和他见不了一次面。好在后来程老板又推荐了一个新店长给我,这才让学业事业两头都要顾的我不至于分身乏术。
新来的店长是个女生,年龄不比我大多少,姓蔡,名佳卉。她干起活来比我更利索,有了她的帮忙我的确轻松很多。而且她比我更适合做销售,伶牙俐齿,待人热情。我从来是不爱社交的,但佳卉姐却让我觉得亲切,和她在一起工作很轻松,我想大概是因为她对我没什么特别的意思。
就这样我蒙着眼也蒙着心,跟着时间往前跑,又是大半年。
老天在入冬之后突然就降下温度,顽强不落的高悬的树叶也一夜之间都成了散落的枯骨,告示着万物的生机将在不远的时日悉数殆尽。寒风凛冽着向人们炫耀它的武力,生灵都不约而同地使出浑身解数,在畏惧中恭迎。
快过年的那段日子,我还在考试和兼职之间游移,在我印象里几乎没有进过城更不可能独自进城的姥爷在我还没有放假的时候突然打电话要来城里看我,劝说未果,大字不识的姥爷坐着大巴车来到了我上学的城市。
姥爷来那天,怕他因为不认识字又不敢问路迷了方向,我去车站接了他,那天是周一。
我看着姥爷从大巴车上下来,他穿着裹了层灰的厚棉袄,背了个破布包。那身棉袄在我还小的时候他就穿过,我记得以前上山,我捡到的好看石头、我学着姥爷的模样采的不能当药的花花草草,还有一些乱七八槽的可以拿来玩的玩意儿,都会塞进姥爷的衣服兜里,很多时候我下了山就把那些玩意儿给忘了,可姥爷还会帮我一个挨一个地摆在窗户台上,等着我再去看看去摸摸。
所以,我一直觉得姥爷所有衣服的兜都是属于我的,那件破棉袄的兜也是。
姥爷老了,前几年得了病,旁人怎么劝,他都不肯老实吃药,还是天天往上山跑。我听到过村里人的闲话,他们说姥爷指不定哪天上了山就下不来了,说姥爷不用下来了也省得每天跑上去,我知道他们是故意和我开玩笑,我能明白他们的意思。
记事起,我没和姥爷说过太多话,有些话也的确没必要说,就比如,我害怕姥爷再也下不来了这种话。
我看着姥爷从大巴车上下来,破棉鞋踩在了地上,他的步伐有些颤巍了,我就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向我,视线没敢往上移太多。
我发现,姥爷的话变多了。
按往常我和姥爷在一起都是只做事不说话,偶有说几句,也是些必要的话,但那天姥爷竟主动问起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