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如妤对着楞在一边的白行和把手机声音放出来的白可意吼了一句,这一声着实把我吓了一跳,因为刚刚我俩还在心平气和地交流。
“不想不想。”白行立即行动夺走了他堂妹的手机关掉了声音,白可意闹着追着白行的手要抢回来,但被他们的姨奶训走了:“不想还不出去?留在这儿放戏呢还是听戏呢?”
“好好,走,那我先带她到外边玩啊。”白行对着姨奶又对着我说,他指了指手机:“哥,你等会儿记得叫我。”他向我比了个加油的手势,然后就拉着他妹妹离开了。
门被哐当一声关上,接下来屋子里一片沉寂,陈如妤摆弄着自己的花草,没打算接待远道而来的陌生客人,我也没有行晚辈的礼仪,不打算先说话。
忙活一阵后,陈如妤收好工具,从卫生间搓着手出来,她递给我一个矮板凳,叫我坐着。
阳光通彻,绿荫满庭,白光交映。
她坐在花草之间上下打量我,目光温和,喃喃自语:“倒有点儿吴未的影子。”
我在一旁两手相握,低着头故意避开她的眼神,除了吴彩交代我的,我没想过要问其他的。但陈如妤对我很感兴趣,她问了我这二十多年过得怎么样,问了我吴彩和她丈夫儿子的情况,还问了姥爷埋葬的地方。
刚开始我对陈如妤还有戒备心,不敢说出我知道的所有事情,但扛不住她一步步引导我讲清楚实情,我并没有感受到不适,反倒觉得亲切,警戒心也慢慢被时间消灭干净。
我怎么也想不到面前的陈如妤会对我如此和蔼,从吴彩和白行两人的描述来看,她绝不是一个时刻都慈爱可亲的老人,也许是屋里阳光太耀眼,在满屋绿植的映衬下,她和我说话时,身上一直散发着温暖。
她给我最强烈的感觉用四个字概括,是爱屋及乌。
我猜想,她之所以对我这么亲切,是因为我是被姥爷带大的孩子,有姥爷的性格气质。一日夫妻百日恩,陈如妤对姥爷肯定有很不一般的感情。
“那您当时为什么要离开姥爷?”陈如妤一直从我身上了解事情,这与我来的目的是相背的,我抓住一个合适的机会,也向她提问。
陈如妤没有立刻回答我的问题,她摸着身侧的绿叶,抿着嘴笑了起来,笑着笑着表情又变得苦楚。
在这个通彻的房屋里,我与陈如妤聊了很久,她在我面前慢慢卸去了长辈的包袱,褪去了泼辣难搞的标签,我坐在绿色掩映之间,听她回忆以前的故事。那些是我闻所未闻的,想也想不到的事。
我听完之后产生了想把她所说的一切都记录下来的冲动。不过,她的讲述只解决了吴彩的疑问,并没有真正解开我心中的的困惑。陈如妤并不知道我身世的真相,反而让我陷入了更深的恐惧之中,尽管我已经完好无损地长大了,但围绕着我发生过的那些事,似乎指引着我走向无尽的末路。
我从她口中得知我并不是捡来的,而且是被搜追的对象,搜追我的这帮人,头领姓程。程家世代主持祭祀,但建国后被地方政|府约谈,几十年来都没敢“顶风作案”,现在陈家似乎觅了其他生存门路。陈如妤还和我讲了一些血祭传说,但她听闻不多,所以也没和我说清楚,她说我的姥爷一定知道更多。当年姥爷说我是在山上捡的孩子,故意向陈如妤隐瞒我的身世,也是造成她负气出走的原因之一。
听完她的描述,我头脑里的条条目目像赶集一样把思路堵得水泄不通,我觉得自己像在一个圈套里...
突然消失的程老板,与追捕我的头领撞姓,究竟是巧合,还是他们就是一个人。
我莫名进入灵野,与山灵相遇,难道一切都被人有预谋地安排好了?
陈如妤另外提到的一点,也在我心里埋下疑惑。
她说,她现在相信吴未当时有正当的理由瞒她。她相信他,就像相信他说的每棵花草都有自己的生命性格一样。
陈如妤在家里种满绿植,就是因为我的姥爷。
她提起时还有些吃醋的味道,她说吴未对植物尤其敬畏,就像是守着山林就能过一辈子。
“吴未以前对我说,每棵花草都有自己的性格,不是所有人都能有幸认识他们,如果你有缘能与他们结识,哪怕只认识一两个,一定要珍惜。”
陈如妤回忆起姥爷时不是满脸的暖笑就是噙着眼泪,她说她想姥爷的时候,寂寞的时候,都会对着她屋子里的花草说话,每天都会挨个问候一遍,问他们吃的好么,休息的好么,今天也开心么。
“我有时候觉得他们会对我说话,他们变成了人的样子,你信么,孩子?我觉得自己疯了,我从来没敢告诉别人。”
陈如妤笑着落下泪珠,她说,她知道花草是不会说话的,但她能感觉到,他们一直都在,吴未也一直都在。她说,这就够了。
“孩子,你告诉我,他们一直都陪着我呢,是不是?”
陈如妤说到这儿是已泣不成声了,她苍老的脸上挂着落寞,红了脸颊,浊了眼睛。
我不知道陈如妤这二十年来是怎么度过的,但她身上散发的孤独让我有了特别的共鸣,我还不太能理解她如此害怕孤独却执意与亲人隔离的原因,但我的眼泪跟着她情感的波动在止不住地下落。我还看到了,在她孤单的身影的背后,那个洒满了阳光的地方,每一颗正在蓬勃向上的植株,都仿佛有了身型,他们灿烂着,喧闹着,热烈地在这一处寂寞的人间园地,陪着那个愿意给他们爱的孤单人类。
我不知道陈如妤有没有看到,可即使他们不成为朋友,她、他们也一直都在一起。
“他们一直都在呢,您看,就在阳光下面,一直都在陪着您。”
“姥爷他,也一定一直,都和您在一起。”
我很快抹掉了眼泪,总觉得和初次见面的老人相拥而泣的画面有些奇怪,我弄了点纸,递给陈如妤,或者我应该叫她陈姥姥。
“我叫您姥姥吧!”为了给老人内心一些支持和鼓励,我勇敢地说出了我的想法。
“想继承我遗产还得再等四十年!”老人像调整了模式,突然从口中蹦出这一句,她站起来指着我的鼻子,和吴彩的动作情态简直一模一样, “我当年可是想把你当亲儿子养的。”老人突然语出惊人,把我吓得差点翻坐在地上。
“不是也没养几天么?”我尴尬得不行,可不想再认一个六十岁的妈。
“没大没小的,怎么跟我说话呢?”我被老人的气势吓怂了,其实陈如妤对我没那么严厉,只是我心一软就很容易怂。
“这吴彩可占了你不少年便宜啊,你喊吴未姥爷,让她还多了个这么大的儿子,吴未没了我还真是做不成事。”接下来就是一顿看似是泼辣埋怨但其实是表达对姥爷自己过日子十分担忧的话,我是听着附和着,心想怎么还不快点轰我走,我知道的已经够多了...
后来是我疯狂向老人暗示天黑了我饿了时候不早了老人才准许我给白行发消息传递对话结束的信息。白行给我回了两个字,“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