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此事,虞襄与焦文思十分唏嘘。
山长平日里瞧着是个洒脱自在的狂士,执掌仙源书院多年,手段自然也十分了得,怎么在丁照的事上,竟这么糊涂软弱呢,白白丢了性命。
徐浩然哼笑一声,虽是嘲蔑的语气,声调却里隐约藏着深刻的无奈和痛心:
“我那傻弟弟,从小被我保护得太好了,连在凡尘里打滚谋生的那几年,也不曾亲眼见着什么腌臜事,因此从小就不大长心眼子,待人赤忱、最重感情。
我早该好好给他掰一掰,让他改掉这要命的脾性。
当年被仙源书院山长丁德芳收养时,我早就看出不对劲,只是面上维持一团和气、做做戏罢了,好歹还要靠那老家伙活呢。但看着弟弟还小,也就没跟他讲这些。
谁知那傻孩子竟当真对那父子俩感恩戴德起来,丁照背地里欺负他冤枉他,还能傻呵呵地跑我跟前笑。偶然撞破了丁德芳筹谋的丑事,不来和我讲,倒去跟那个老家伙掰扯。”
越回忆,心里头那股无名火便烧得越旺盛,徐浩然不得不伸手摁住刺痛的太阳穴,轻轻揉弄,努力平复呼吸。
虽然被逐出师门后,他们兄弟二人就多年不曾联系,感情也并不像曾经那么亲密了,可毕竟是血浓于水的亲兄弟,从小相依为命过来的,打断骨头连着筋呀。
他怎能不伤心。
“我也不明白,怎么眼瞧着他长大明白了许多,私下里却还是改不掉太重感情的毛病,
自个儿把那丁照当从小一同长大的竹马,当人家是自己的挚爱亲朋,死活不愿相信会真下死手。现在可没地方后悔了。”
怅然地说完,徐浩然在愈发严重的刺痛晕沉中阖上沉重的眼皮子,视野陷入一片黑暗,恍惚间再次回忆起那时的情况。
相貌气质均有几分相似的两人相对而立,谁也说不服谁。
那多年不见的傻弟弟梗着脖子不看他,山水扇子都收拢了攥在手心里,就是要维护那个从小恶毒到大的坏蠢货,不肯听他这个哥哥的好意劝导。
一气之下,他干脆转身离去。
这世上总不会真有傻子不为自己布置后路、真心把性命交托给另外一人吧?徐浩然这么安慰自己,也就不大担心弟弟的安危了。
傻弟弟没有追上来,在背后大喊,只叫他将来务必及时前往北境第一道关口、闻名天下的拒北城,协助城中修士守城。
这是他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后来收到的,便是那个弟弟的讣闻。
三人安静下来。
温暖如春的房中点着有助于休养恢复的熏香。那座雕刻精美的龙形香炉立在精美的屏风前,通体材质是低调的沉水金,在昏暗的天光下,隐约变幻着色泽明暗,当真如同浮光跃金。
名贵的散香在炉子里燃烧着,一缕缕浅淡的白烟散入空气中,消弭无形,弥漫开一股令人感到温暖舒适的清新香气。
徐浩然出神地盯着那香炉烟气。
“咳咳。”
他突然控制不住地摁住胸膛,轻轻咳嗽片刻。
“啊,我居然说了这么多,看来真是被我那傻弟弟气坏了。”徐浩然开了个玩笑,脸上的表情再次恢复万年不变的温和平静,“好了,时间紧迫,我已经叫了六出过来,咱们一起等等吧?”
虽然是疑问的话语,尾调确是不容置疑的温柔笃定。
焦文思与虞襄对视一眼。这本就是他们前来的目的之一,自然点头应下。
三人于是继续安静等待。
虞襄听完了这个故事,明白了山长近乎荒诞可笑的死因,却没有了激动与悲痛的心思。
所有激烈的情绪都仿佛被一层厚实的、冰冷的障壁隔在外面,无法引起剧烈的情感波动,唯有打上了焦文思烙印的那一部分,才能畅通无阻地直驱而入。
想必是因为昨晚失控的杀戮,他的魔化程度又加深了。
对凡间的一切,虞襄都开始感到一种无所谓的厌倦。
甚至包括这场足以称得上惨烈的战斗。
但这厌倦的范围不包括焦文思,以及其他一切与他相关的事物。它们在虞襄灰暗单调的世界里自顾自地发出耀眼的光彩,吸引他如飞蛾扑火一般义无反顾地靠近。
现下,他听完了,便无可无不可地坐在焦文思身边,不动声色地靠过去,试探着抓住焦文思的右手,拿两只手小心捧着,见人没有反抗阻止,于是高高兴兴地把玩起来。
一会儿拿大拇指的指腹揉弄柔软温凉的手掌心,一会儿把掌侧丰盈白皙的肉堆挤在一块,一会儿又把关节粗大的指头一根一根插入对方的指间,亲亲密密地十指相扣。
徐浩然闭着眼躺在榻上,安静极了,只最开始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嗤笑。
焦文思想了想,也能理解虞襄黏黏糊糊的心思,于是便强忍着羞涩,任由人像研究什么绝世珍宝似的摆弄自己的一只手。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