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六出和徐浩然、离开城主府后,焦文思先是去找了老林。
虞襄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安静乖巧。
两人在城里绕了一圈,根据六出的描述,果然在一间破落的酒铺里找着了人。
当下城中百姓凋敝,这原本繁华热闹的酒铺如今也是冷冷清清、安安静静,空旷的内堂里只一个穿着灰色短打、外罩青布大棉袍的酒铺老板,并桌边等着沽酒的老林。
两人原本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什么,突然见着推门而入的焦文思与虞襄,便讪讪地站起身来。
老林尴尬地摸摸红通通的酒糟鼻,横贯全脸的伤疤仍旧狰狞可怖、皮肉外翻:“咳咳,少堡主大人……”
他不大好意思。毕竟人家好心送的顶级灵药,自个儿领了这份情,背地里却拿去贱卖了换酒喝,确实说不大过去。
酒馆老板是个精瘦结实的老人,鸡皮鹤发,显然也知道老林与六出方才的冲突,此时翻了个白眼,自顾自地退到后堂里去了。
老林其实已经猜着焦文思是为了那瓶药而来,毕竟六出那死丫头片子离开时还狠狠揪住他的耳朵,表示一定要把这瓶药归还给少堡主大人,禀明原委。
但却不明白具体所为何事。
总不至于再来打自己一顿吧?
于是只傻傻地站在原地憨笑,黝黑丑陋的面容因为这个动作而扭曲狰狞,更加让人不忍直视了。
“没什么大事,”焦文思笑眯眯地回他,“我是来归还这药的。已经送出去的东西,自然就该任凭新主处置,怎么好随便要回来呢。六出姐不明内情,因而才冒犯了你。”
虞襄跟在后头,从宽大的袖子里掏出那雪白药瓶,远远地丢给了老林。
药瓶在空中划出一个精准的抛物线,准确地落在老林下意识摊开的手心里。
冰凉的白瓷晶莹细腻,薄而清透,是熟悉的触感。
老林怔愣片刻,不由自主地,用自个儿那粗糙的、长满老茧的指节小心摩擦了几下手心里这个金贵的小玩意儿。
他扯起一个笑,另一手挠了挠蓬乱的、杂草一样疏于打理的头发:“多谢少堡主!少堡主好心!”
“无事。”焦文思好笑,坚定拒绝了老林热情的分享酒液的提议,拉着虞襄回去了。
外头天色已经渐渐暗了,雪势重重,距离子时已不过三四个时辰,两人需要好好休息、调养生息,为晚上的苦战做好准备。
到铁铺时,周小毛正巧在家。
他敏锐地听着了外头的动静,便颠颠儿地跑过来给两人开了门,等见着面了,又挺不好意思地缩回了自己房间里。
自从之前他将自己的心里话一股脑儿地倾诉给焦文思之后,周小毛就总是不大自在,下意识地避开这两人。
虽然知道人家是好心,但北境民风向来粗犷彪悍,对孩子从小的教育便与南地不同,鼓励仗义豪情,却向来不喜爱这种小儿女情态,这也让周小毛这么个胆大包天的小屁孩莫名害羞起来。
焦文思远远瞧着那小孩灵活跑远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心中有几分好笑。
身后的虞襄趁机把毛绒绒的大脑袋靠上来,沉甸甸地搭在焦文思清瘦挺拔的肩膀上,硬质的下颌骨抵得人肩胛隐隐发痛。
“诶,让开些。”焦文思挺不客气地抵住这人线条锋利的侧颌面,用食指把人推开,
“你的头发弄得我耳朵痒痒。好了别玩了,咱们得赶紧休息。晚上还是一场苦战呢。”
黑色的大脑袋特别不情不愿地离开了些,但还是特别心机特别绿茶地抓住机会,在焦文思松手前猛地偏过头去,双唇轻轻触碰上人家柔软的指尖,飞快伸出舌尖舔了一口。
猩红的舌尖卷过指头,连干净的指甲盖和甲沟都轻巧地润过去,留下一点微不可见的晶亮口水,被外头的寒风一吹,又凉又黏糊。
焦文思被火燎着一般,迅速抽回手去。
下意识把那根手指抵在衣服上用力摩擦几下,试图忘记那种奇怪却又熟悉的感觉,却还是徒劳。
痒酥酥的感觉沿着指尖攀爬上去,像过了电一般,瞬间蹿上天灵盖。
他整张脸都要热辣辣地烧起来了。
湿漉漉地黑眼睛带着谴责,直直望过去。
面前那个小绿茶却还是不知悔改,因为诡计成功而得意洋洋的样子,甚至还略带挑衅地昂起大脑袋,在他震撼的目光下挺了挺健硕结束的大胸脯。
焦文思仔细打量他几眼,实在没法子,只好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虞襄这么快乐又没心事,也是挺好的。
他这段时日总觉得自己和阿襄身处的不是一个地方。
明明外头大军压境、死伤无数、肩上的责任繁重,眼前这小屁孩却一心只有那点缠缠绵绵甜甜腻腻的恋爱心思,每日里撒娇卖痴,屁颠屁颠跟在自己身后头,心里完全没有装着什么忧愁或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