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冬天太冷啦，少堡主大人，这是我阿娘亲手做的袄子，就留给您吧！您可是要好好回去的！”

“少堡主大人！您一定要好好的呀！”

他那颗圆溜溜的大脑袋突然掉落在地，成了一滩红红黄黄的粘腻浆液，两颗眼珠子咕噜咕噜地滚出来，失去了原本机灵聪敏的神采。

瘦小伶仃的孩子逐渐消失在原地。只留下了一件灰扑扑的红袄子，漂浮在半空中，看起来厚实又温暖。

银铠的女将领走出来，手中红缨长.枪雪亮锋锐，面容刚毅冷峻。

“真想不到是和老林那家伙一起死的，”女将领耸了耸肩膀，银色肩甲碰撞时发出清脆的响声，“我俩死状都挺不好看的，是不是？”

“其实我察觉到不对就叫老林先跑了，没想到他不肯走，倒是出乎意料。”

“焦少堡主，烦请您告知堡主大人，沧州拒北城至死御敌，我六出也问心无愧！”

女将领的四肢被无形之力生生打断，一张面容看不清原貌，却还是撑着长.枪，倔强地站在原地。

她消失了，只留下那柄红缨长.枪。

憨厚老实的年轻男人走出来，挠了挠脑袋，露出一个腼腆的笑，磕磕巴巴地说：“我叫朱正……少堡主大人，多谢您照顾周小毛，到了那边，我会陪着他的……别的没什么了，这些日子，少堡主大人费心了……”

留在原地的是一把小小的铁锤。

“就说了，拒北城是守不住的。啧，算了算了，好歹我也是城主，虽然你们这些北境的人都不大喜欢我，但我可是真把自己当城主的。为君者，自当以身而殉！”

袁承志潇洒地摆摆手，消散在黑暗中，留下了自己的随身法器。

“少堡主大人，我叫王朗……我太弱了，没有活到最后，但是现在又能和我的阿兄阿姊在一起啦。谢谢您！真的非常谢谢您！”

……

空中的光点越来越多。拒北城里死去的人们又回到了焦文思身边，向他作出最后的、真心实意的告别。

焦文思仰着脸，透过被泪水浸湿的模糊视野，安安静静地注视着、聆听着，努力记下这些死在阴冷黑暗中的人的名字，这些或许永远不会再有人记得的名字。

……

“我叫丁妙慧，唉，死得都不漂亮了啊，还没找到如意郎君呢。”

“我、我叫囡囡……我想回家……”

……

无穷无尽的光点之海中，最后一个人缓缓走出来。

青衣修士面容温和俊秀，不紧不慢地走到焦文思身前蹲下，平视着焦文思那双哭得红通通的可怜眼睛。

“真没想到，我居然也和那个傻弟弟一样，死得那么蠢。他以前还骂我祸害遗千年呢。”

徐浩然一手撑着脸，叹了一口气。

焦文思说不出话来，神识仿佛被苦涩的毒汁浸没，只能在无尽的痛苦中颤抖瑟缩。

他呆呆愣愣地瞧着徐浩然，宛如一只寻求庇护的小动物，被大雨淋得瑟瑟发抖。

“好了好了，别难过啦，亏你还是北境继承人呢，这么软心肠怎么行？”

“咳咳，虽然这句话挺老套，我也是在凡间话本里看到，可是现在说应该也还不错？……只要你还记得我们，我们就还活着。”

“回到现世里去吧，那里才是真正需要你的地方。”

徐浩然说着，轻轻靠过来，抱住蜷缩成一小团的焦文思，双手轻轻拍打他正哆嗦颤抖的背部，语调放得又轻又缓：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去吧，我们会助你一臂之力的。拿走属于我们的力量，回去好好活下去。”

……

“千万保重。”

说完话，青衣修士清瘦纤长的身形缓缓消失在原地，化作一团温柔的青绿色光晕，带着独属于万物化生之大道的力量，飘飘荡荡地回到了半空中的光点之海里。

光之海漂浮着，驱散了所有黑暗。

它们安静又温柔地靠近焦文思，化作一个个小小的光点，缓缓没入了他的身体。

焦文思终于痛哭流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