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凤仪坊被一夜灭门后，江南地区群龙无首，几个大些的修仙门派打得几乎人头乱飞都着实难分高下，最后便只心照不宣地瓜分了前老大的地盘和资源。

不同于其他地区修仙宗门依托山水地势而建，以钟天地造化之神秀，江南地区的修仙者们大多走大隐隐于市的路子。

这是因为南地人气旺盛，阴阳调和，地处灵穴，城内的灵气反而盛于郊外。

焦文思闭目感知一瞬，粗略挑了城内几个灵气浓度最高最纯净的地点，默默标记好，就先赶往了距离最近的一处。

这是一家庭院深深的高门大户，景致精巧糜艳，看着和户普通富商的住处差不多。

灿金宝蓝二色的广梁大门砌金雕玉，不仅特地做了单独的山墙和台基，顶部又有加高，墀头墙十分突出，居高临下地俯瞰繁华的大街，称得上一句气派十足。

门旁一左一右蹲着两只栩栩如生的石刻大狮子，一只含珠半蹲，神采飞扬，另一只脚踩玉珠，双眼瞪圆，飞扬的鬃毛均刻画得细致入丝，分明是出自石刻大家之手，只是其上脏污结块的黑红色血迹打破了精美的表象。

焦文思的嗅觉早被磨炼得灵敏异常，此时十分不适地抬袖捂住口鼻，鼻尖皱巴巴：这院子里的血腥味，着实太浓了吧。

还有这冲天的魔气，压根毫不掩饰，简直是往地上大喇喇地盖戳留痕，就差没直写“杀人灭门者魔族也”了。

魔族行事就这么狂放不羁？不怕此刻驻扎在北境的仙盟调回头来找他们麻烦？

附近的凡间办事官员已经疏散了人群，几个膘肥体壮膀大腰圆的中年差役没好气地呵斥群众速速离开。

虽然有好事者还不愿离去，仍张头探脑、三两成群地小声议论，但构不成大乱，那些衙役便也不去费心思驱逐。

焦文思施了个小小的隐身法术。哪怕境界已至当世顶尖，他却仍不太擅长此道。不过虽然不算多么精巧，糊弄这些肉眼凡胎的差役还是足够了。

他慢慢走近了那座踩着玉珠的石狮子，轻轻抚了抚那颗布满裂纹的碧色玉珠，面色凝重。

珠子似乎是被某种强悍的力量从内至外撑裂了，明明是品质不错的上等法器，此时却在焦文思的触摸下，愈发多了几条交错的蛛网状裂纹，险些彻底崩解。

果然如此。焦文思颔首，顺便收回手往里走。

这玉珠便是这个小门派隔开凡人的结界，或者说，结界的一把钥匙。若无法破了这玉珠，那这整座院落便看不见摸不着。

但居然能被这样彻底地打碎……是魔族的实力已经强到这个地步，还是另有什么奇特法宝呢？

焦文思心情愈发沉重。

院子里血腥味比外边更加浓厚腥臭了一个档次，几个地位低的差役正苦着脸打扫，焦文思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们两两成对，将地上早看不出人形的、血呼啦渣的尸体和碎肢清扫到竹编大簸箕里收走，另有一拨人挑了几缸清水刷洗地面，吭哧吭哧地埋头苦干。

焦文思想了想便明白了。方才只是粗略感知时，便发觉江南地区几处灵穴的仙灵生气尽皆断绝，虽然还不愿承认，但恐怕魔族这次是下了大手笔，将叫得上名号的江南仙门一锅端了。

从晨钟响后已过了好一会儿，普通凡人或许还摸不清楚状况，但上面的官员必然已经发现，修仙者这边遭遇的灭顶之灾。

当下他们一是找不到修仙者请示，二是不好留着这么血腥的现场，随着下面的百姓任性乱逛，引发不必要的骚乱，便先派差役来简单清扫。

至于说破坏现场什么的，哈，仙人们自然有仙家手段，他们这些凡人不过用凡人方式打扫一下，自然是没妨碍的。

这群修仙者平日里恐怕也是瞧不上凡人的，没想到却是由他们来收敛身后之事罢。

焦文思感慨万分地叹口气，收拾好心情，正要继续往里走去探查探查，却灵敏地听到墙角两个差役的窃窃私语。

“丁老哥，你家妙姐儿可好些了？没吓着吧？”压低嗓子说话的是一个身材矮壮、面盘紫红酒糟鼻的中年差头，趁着没人注意，对着一旁佝偻着脊背、头发花白的老差役搭话。

当然，声音压得再低，也是躲不过焦文思的耳朵的。

老差役同样压低嗓子，眼神左右打量，像是怕旁人听了去：“放心罢，她老娘给煮了碗浓浓的甜粥，现在喝下了正睡得安稳呢。”

“那便好。我也是看着妙姐儿长大的，从一个小娃娃到这么个大姑娘。做叔叔的，这几年心里也难受啊。”

老差役浑浊的眼睛立刻闪过一蓬晶莹的泪花，不敢让旁人瞧去，便深深地埋下头。

两人一时无话，气氛略显古怪。

焦文思挑起眉毛，想了想，运转灵力冲两人施了个术法。

不算什么复杂高深的真言术，那玩意儿只有南越那几个专门钻研稀奇古怪咒术的门派擅长，哪怕在书院里也是高级课程。

他扔的只是个放大内心想法的“念头”。

老差役抽噎的嗓音立刻大了那么一丝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