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顺着楼道走,似乎要去另一侧的医院大楼。千任鬼使神差地跟上去,好似有根线牵着他,但他自己却不知道这根线的目的如何。
男人一路不停地走,千任便一直神色紧张地跟着,直到他看见了另一个熟悉的身影——龚肆约。
那一瞬间,他突然想躲。
就像做了坏事时怕被发现,下意识地想藏起来一样。
于是千任果真藏在了不远处的自助挂号机后,短短的几分钟,他的额头竟冒出了汗珠。
视线望过去,男人和龚肆约会面后的情景似乎并不愉悦。男人虽然背对着他,但千任却清晰地看见了龚肆约紧皱的眉头。
在着人声嘈杂的医院里,隔着一段距离,他只能隐约听见两人间的对话。
“你有没有良心?”龚肆约话语中带着怒气,“要么就别管要么就出钱,这么简单的事情做不到吗?”
千任从未听过龚肆约以这般口气说话,刹那间有些震惊,但转而想到他面对的是醉汉那样的社会毒瘤,一切便也说得通了。
“我是你老子,她是我老婆。”男人说,“你们俩不听我的是他娘的想干什么?”
“你也知道你是谁啊?”龚肆约盯着他,“这么多年,你尽过哪个身份的责任?你整日就是混吃等死也比现在这样拖着我们强!”
说话间,不知是不是错觉,千任总觉得他的眼神在向自己这边瞟。
“你——”男人哑了火,但却依旧不甘弱势。
龚肆约打断他:“你走吧,我不想跟你说这些没用的,我妈的事我来管。”
这句话说完,龚肆约便只身一人向千任的方向走去。眼看着他就要靠近过来,千任不禁心慌。
既然已经到了骑虎难下的地步,逃不可逃、走不能走,千任索性破罐子破摔,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等死。
龚肆约走过挂号机,一伸手便拽住了他的胳膊,随后猛地一用力就将人带到身边。
“喂喂喂。”千任想制止他,“你干什么?这里是医院。”
那人一言不发,手上的力气也一点没松。他的虎口紧紧卡住千任的手腕,猛拽着人往楼道走去。
刚进楼道,千任就被狠狠摔在墙上,但头碰到墙壁的那一刻却又被人用手垫住。
“我草,你疯了吧?”千任在昏暗的光线里紧紧注视着他,“你要干什么?”
龚肆约如同一只狼,发了狠,把他这只小狗吓得瑟缩在墙角。
“你说我要干什么?”龚肆约松开他后笑了,“偷看有意思?”
“没偷看。”千任狡辩,“凑巧罢了。”
“嗯,凑巧。”龚肆约阴阳怪气地重复道。
“真的是恰巧。”千任焦急道。
此刻的千任有些摸不着头脑,他竟然分辨不出龚肆约心中的情绪。
“所以为什么拽着我进来?”他问。
“你觉得呢?”龚肆约看向他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浑浊。
一句反问让千任不知所措,他目不斜视地看着龚肆约,等待着他的下一句。
“那次在我家门口碰到他的事情你都忘了?”龚肆约问。
千任摇头。
“他差点就要伤到你了。”龚肆约略显急迫,“你这次还敢在他面前晃悠?”
“当时他喝醉了。”千任偏过头去为自己开解。
龚肆约却笑了。
“有没有可能,他醉不醉都是一样的德行。”
话音落下,千任一时间分不清楚这是个疑问句还是个陈述句,他只觉得心口突然发痛又发闷,像被刀割了,又像被水淹没。
他迟迟没有说话,愣在原地,又一副好似如鲠在喉的模样。
他又回想起那日与醉汉的交锋,如果不是他动作快,那酩酊大醉的人下一刻就会将他置于死地。但若是醉汉没有喝醉,他又恰好动作慢了,结局还会是现在这般安然无恙吗?
那天醉汉带了刀,连龚肆约都受伤了。但若不是他及时赶到,受伤的人便会是自己!
“现在知道我为什么拽走你了?”龚肆约倚靠着墙,微微半蹲。他的神色里辨认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但周遭依旧冰冷。
千任僵硬地点头。
“其实我一开始就发现你了。”龚肆约手撑着膝盖,“从我爸来的时候开始,你就一直躲在那个挂号机后面。”
“嗯。”千任承认。
他还沉浸在长久的窒息中,但龚肆约似乎已经调整好情绪,变回了平日里的那个龚肆约。
“你最近还好吗?”千任突然想问。
“好啊。”龚肆约前一刻看着他的眼睛,此时却转过身去,“好不好对于我来说都没什么区别的,如果把生活看作一种工作,其实每一天都过得一样。”
龚肆约背对着他,那具身躯在暗色里愈发模糊,直至彻底黑暗……
千任花了很久才能明白他的意思,但龚肆约又说:
“你还是别像我一样。”他道,“你的生命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