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只是虚掩着，大概屋主人也知道，自己家徒四壁，实在没什么可防的。

从门缝看过去，是一个小院，虽然收拾的很整洁，但里面空无一物，越发显得贫穷。

木曦轻轻敲了敲门，没人应。他想了想，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

走过小院，木曦来到房门前。

这房子虽然看起来陈旧，窗户倒擦拭的很明亮。

地面、窗台上都不见灰尘。

爷爷？这是很勤劳干净的祖孙俩啊。

静静站了一会儿，屋子里隐约传来苍老的声音，听着有些激动：“胡说！爷爷我虽然老了，连你被人打过都看不出来吗？”

停了一会儿，孩子的声音传来：“今天他们刚打了几下，就被人吓跑了。真没事。”

“现在没事，以后怎么办？阿源啊，你听爷爷的话，咱们把房子卖了吧，啊！”

那孩子就嗫嚅着解释：“爷爷，咱们的房子不值钱，卖了，也不够还债。”

“还什么债！谁欠的让谁去还！咱们把房子卖了，爷爷带你走！离开这个鬼地方！”

“爷爷！我还是，我还是想，”

“你想什么我还不知道吗？傻孩子啊！你爸妈他们，他们不可能回来啦！你想着给他们留个家，可他们不管不顾一走了之的时候，想过你吗？”

“我这把老骨头，除了拖累你，也帮不上忙。阿源啊，把房子卖了吧。我们去别的地方，起码，起码不会有人三天两头的打你一身伤啊！”说到这里，老人家已经老泪纵横。

那个孩子没应声，屋子里只剩下老人的呜咽。

木曦又等了一会儿，听声音静了下去，这才抬手敲门。

“谁呀！”老人的声音透着警惕。

“我是，”木曦停住了，他要怎样介绍自己呢？

门从里面拉开了，那个孩子站在门内，诧异的看着他。

“怎么是你？你跟着我？”那孩子随即向里面喊了声：“爷爷，是刚才救我的哥哥。”

“啊？快，快请进！”

木曦进来的时候，老人正着急的想要拄拐下床，看样子腿有残疾。

“爷爷！”那孩子赶忙过去搀扶。

“您快别下来了！”木曦上前制止道：“我刚在门外听到了你们对话，不好意思。我进来只是因为，我想帮忙。”

“帮忙？”一老一少疑惑的对视一眼，又齐齐看向木曦。

“那群人是放高利贷的对吧？你妈妈，欠了多少钱？”木曦觉得这是当务之急。

“五万。”孩子低声说：“其实只欠了三万，我们把家里能卖的东西都卖了，还了一万多。剩下的实在还不上，就变成五万了。”

五万。

木曦恍惚想起了那套定制礼服。

世间种种对比，简直云间尘里。

自己怎么就会遇到这种事呢？自己为什么会转悠到这样一片地方呢？

穿越至今，木曦不得不相信因果循环。

相遇即是缘分吧。上天让他看到，他就要做到。

飞羽竭尽全力的帮他，推此及人，他也想略尽绵薄。

木曦在一只小凳上坐了下来，抬头看着祖孙俩，先是不容质疑的说道：“我帮你们还钱”，然后又问：“跟我说说你们的事。我来看怎样处理最好。”

祖孙俩彻底懵了。

一个陌生人，要帮他们还钱？！

那孩子突然兴奋起来：“是妈妈让你来的吗？是吗？”

老人看了自己孙子一眼，慢慢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

“不是，我确实不认识你们家的任何人。”木曦不想对那位欠债跑路的妈妈进行任何美化。

既然没人可以依靠，那就只能靠自己。

越早认清现实，越早走出泥潭。

小孩子眼里似有泪水漫过，又一瞬间憋了回去。他口齿清晰，很快就把自己家的事情说了个大概。

他叫何家源，现在跟爷爷一起生活。

他的父母都是早早辍学，混街的时候认识，一来二去就结婚了。

婚后父亲开始了打零工生涯，赚钱养家。母亲也比婚前收敛很多，学着操持家务，学着买菜做饭。二人也曾经甜蜜过一段日子。

但父亲赚到的钱很少，仅能勉强维持开销。等他出生后，这个家里就更加捉襟见肘了。

何家源五岁的时候，父母吵架越发频繁。

母亲埋怨父亲无能，父亲指责母亲败家。小小的孩子整天面对鸡飞蛋打的生活，印象十分深刻。但那时，他还有爸，有妈。

突然有一天，父亲对家里人说，他即将赚到一笔大钱。但具体做什么，他怎么也不说。

再后来，父亲就失踪了。

开始那段时间，母亲以为父亲是去赚大钱了，还抱着一线希望，会照顾孩子、给爷爷帮忙。

爷爷一只腿有残疾，本来在街口搭个棚子开了个小小的面摊，也卖些熟食。几张地桌，靠着老街坊的照顾，勉强糊口。

开始，妈妈还能去姥姥家拿些钱回来。姥姥去世后，舅舅们就跟妈妈断绝关系，不再认她这个妹妹了。

没有办法，妈妈也只能出去打工。可妈妈吃不了苦、受不了管，像爸爸一样总换工作。

年复一年，希望都变成了绝望。

两年前，妈妈染上了赌瘾。

于这个家来说，简直是雪上加霜。

她甚至偷走了爷爷辛辛苦苦攒下来，给何家源上高中用的钱，输个精光，还欠下一大笔债务。

然后，她像她的丈夫一样，无声无息的走了。

要债的砸烂了爷爷的面摊，危胁说不还钱就别想做生意。

还去何家源的学校闹过。

何家源只能辍学。

听到这里，木曦半晌无语。

看过这个家，才知道什么叫做家徒四壁。

过了会儿，木曦问道：“你不想卖房子，真是为了等你父母回来吗？”

何家源飞速瞟了爷爷一眼，轻轻点了点头。

父亲如何他记不太清楚了，但妈妈是曾经对他很好的——在不赌博之前。

木曦点了点头。

孩子对于父母犯的错总是很容易宽恕，甚至还会主动为他们的错误找好借口。

木曦感慨万千，姓何。

给他方子的老伯，也姓何。

冥冥之中，似有天意。

“好，我帮你们还钱，你们搬到另外一个地方住。这个房子就留着，不卖。”

木曦说完还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略去了所有与程岑两家相关的，只说自己也是孤儿。

何家源愣愣的看着木曦不说话，还是老人家问了句为什么。

萍水相逢的，也不过是个刚上大学的孩子，怎么会愿意替他们还钱，还揽上他们祖孙两个拖累呢？

木曦想了一会儿，慢慢说道：“我不是圣人，没有办法拯救世间所有苦难。但人与人之间是有缘分的。我觉得，我跟你们有缘，所以，愿意帮你们渡过难关。”

“当然，这是帮助，不是施舍。所以，这钱算我借你们的。以后有钱了，再还给我。可以吗？”

木曦觉得，只有这样，这对祖孙俩才会放心接受他的好意。

果然，何家源立刻大声答道：“好！我满18岁就去打工，我不怕吃苦，一定会把钱还给你！”

何家源其实尝试过很多次想要打工。可他实在太小，正经做生意的没人敢雇佣童工。

在何家源的叙述中，木曦还注意到一个细节，此时问了出来：“何爷爷，您擅长做卤味？”

老人一愣，随即憨厚一笑：“嗐，就是自己琢磨着做的，不敢说擅长。”

哦，那就是没什么特色。

木曦放心了，如果人家也是祖传配方，这事还难办了。

木曦继续问：“那，您知道哪里的肉和调料质量比较好吗？”

老人一拍腿：“我还真知道！我有个老兄弟，卖了一辈子肉！他是实在人，绝对只卖好肉。调料嘛，隔壁那条街就有一家批发的，也开了快三十年了。市里那些大饭店都去他家买，保证货真价实。”

老人说完，有些欲言又止。

“您有话就说，我听着。”木曦笑说。

“你是想让我继续卖卤味吗？我做的那个吧，其实味道一般，只是老邻居们都不挑。”老人很实在。

“我有配方，您照着做，这样可以吗？”

“有配方？那当然好啦！就是，你是，要开店吗？”

“对啊，我正好要开一家卤味店，但自己没时间守着，您就帮我看店吧。”

老人为难的说：“孩子，按理说这是求之不得的事。但我毕竟腿有残疾，走路一瘸一拐的，那些有身份的客人都不爱看，别再影响了你店里生意啊。”

“没事爷爷！您只管在厨房做，我去店面看着！我会算账，保证不会差一分钱！”何家源这时生怕爷爷把这好事推了，赶紧自告奋勇。

木曦无奈答道：“哦，别人都不敢用你，我就敢了？”

何家源立刻就蔫了。

木曦这才接着说道：“前面是需要雇一个人，您自己忙不过来。我们可以签订合同，约定好工作时长和薪酬。只是做卤味，需要起早煮制，不知道您身体吃得消吗？”

老人一听要签合同，有些不知所措。听木曦这样问，下意识回答：“没问题，我除了腿不好，其他都没问题。上岁数的人本来觉就少。”

那就好。

之所以这样正规，也是为了长远着想。一是让他们堂堂正正赚钱，不至于有寄人篱下的窘迫；二是一切都依律守法，能避免将来出现纠纷。

“至于你，”木曦转过头冲何家源严肃说道：“才15岁，你得去继续上学。”

“我不上学！”何家源十分抗拒的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