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子泠坠入河中时撞到了头昏了过去，待意识恢复睁开眼时，已经混身湿透依靠在山崖凹进去的岩壁上，外面传来哗哗的流水声，看来是在瀑布后面了。莫子泠挣扎着意欲起身，却四肢瘫软动弹不得只好作罢了。

殷孽站在水帘前，出神地看着自己拿剑的手，闻及身后的响动，就转过身来，轻声道：“醒了？”

莫子泠吃力地微微点点头。

殷孽走上前半蹲在莫子泠身旁，问道：“受了伤，还是？”

莫子泠暗下试了试，灵力不曾受影响，却通身无力不能行动明显是中了毒，便道：“是针对妖族的特制药粉。”

殷孽回想这几日的行程，自不居山出来，莫子泠与之接触的人除了他便只有一人可疑，于是惊问道：“柳长蓁？”

莫子泠不言语以作默认，又道：“在尹弓上。”

殷孽又气又恼，别过头去，就知道柳长蓁其人阴狠却还是没能防住。

因殷孽侧过身来，莫子泠留意到他双手空空并没有带着自己的佩剑，且右臂上有血痕，不由问道：“殷公子受了伤？”

殷孽闻言忙将伤处转过去，道：“无事。”说着视线不经意落到了莫子泠身上，又迅速的闪躲开。

莫子泠方才就发现殷孽不太敢正眼看自己，一时不解。

殷孽站起身，道：“药力消退之前只好先等在这里，还有就是......”说着一顿，转过身去背对着，“莫姑娘以后在外，还是不要再穿得这么轻薄了。”

莫子泠由于含有妖族血脉较常人更加不怕冷些，一向习惯了这样的穿着，也不是没人提醒她多穿些不要受寒，遂以为殷孽也是如此想，可低下目光看了看自己身上盖着殷孽湿透了的外衣，不免疑惑了，道：“那这湿了的衣服也并不保暖啊？”

“……”

七叶是随梅鬼卿去往南烛的两名药侍中的另一人，由于莫子泠二人的闯入梅鬼卿怕结界有所松动后再有不速之客进来故让她在入口守着，待梅鬼卿处理好各事好回来修补。七叶是灵者，即便是梅鬼卿以结界封住了断崖那边的声景，她依旧可以大致感知到那里波动的灵气，心中担忧不已，正踌躇不决要不要过去之际，结界外果传来了异响，她立马拔刀预警，不想正对上韩平。

也不知过了几时，莫子泠的手脚恢复了些许可以轻微移动，方把手拿出来，殷孽就回过身来上前，莫子泠知道他此前在刻意与自己保持距离，虽不明原因却还是笑着道：“殷公子不是在欣赏落水成珠，也这般三心二意？”

殷孽抬眼顿了顿，道：“会说玩笑话，看来是好多了。”

莫子泠道：“难为殷公子在此处一直陪着我。”

一闻此话，殷孽不禁神色一沉，问道：“莫姑娘与我父亲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为何总是感觉莫姑娘对我心有愧意，甚至……？”不惜以命相护。后面的话他没有讲出来。

莫子泠微微低下了头，问道：“如果我说，令尊当年身故是我导致的，殷公子当如何？”

殷孽只看着莫子泠，并不言语，他在不居山见到了殷申的墓有每年精心修缮的痕迹更倾向于这其中另有因由，即便是没有，现下也不是一个计较的好时候。

莫子泠抬眼问道：“殷公子的锦囊可还在身上？”

殷孽拿出锦囊递到莫子泠身前，莫子泠艰难地抬起手来按住，道：“这里面装着的不仅是一枚剑佩，还有令尊的记忆以及十七年前的真相。”

柳长蓁与韩平一踏进结界就被七叶擒获，柳长蓁故意不许韩平反抗，他二人就被带到了梅鬼卿面前。

梅鬼卿尽管刻意隐藏了受伤痕迹，但柳长蓁还是发觉了，躬身向梅鬼卿行礼，陪笑道：“絮拜见姑姑。”

梅鬼卿打眼瞧着柳长蓁，气色并不和善，也不受他的礼，只冷漠吩咐道：“将二人打昏，从崖上丢下去。”说罢就要转身而去。

柳长蓁忙制止喊道：“姑姑，先父乃前麂水柳氏宗主！”

梅鬼卿闻言驻足，回过身来，问道：“你是柳泽的儿子？”

柳长蓁颔首笑着自绍道：“柳絮。”

梅鬼卿问道：“听你之言，柳泽已经不在世上了？你不在麂水待着，跑到我这里做什么？”

柳长蓁佯作哀伤之色，道：“还不是先父自五十年前见过姑姑一面就一直念念不忘，至今书房里还挂着姑姑的画像，以至抱憾而终，絮才来为父实现遗愿。”

梅鬼卿一眼就看得出他在说谎，便厉声道：“柳家的小子，我看在你父亲的面上不同你计较，离开大家相安无事，不然别怪我不客气，还有我不是你什么姑姑，这没来由的情分还请柳宗主自己收好。”说着摆手，“送客！”

七叶会意上前，韩平拔剑相对。

柳长蓁也似不闻那边事，忙笑着故意接近赶上前来道：“姑姑何必冷言拒人于外。”却在说话间暗下里用手指触碰了被风扬起的梅鬼卿裙摆一下。

梅鬼卿心挂别事没心思同柳长蓁纠缠就转身避开，举手伸指以作攻击之态。

柳长蓁一时敛起神色，不再喜笑。

韩平悄然问道：“怎么办？”

柳长蓁抬手拨了拨面前散下来的碎发，平静道：“不是还有两个人吗？”

梅鬼卿闻言猛然醒悟转过身去，只见殷孽立身崖边轻手将背上的莫子泠放下来，不知何时他二人竟上来了。

柳长蓁看看他二人禁不住挑眉轻笑，歪着头对韩平道：“看，来了。”

梅鬼卿怒目瞧着莫子泠与殷孽，又望了柳长蓁与韩平，误以为他们是在互相配合，气愤道：“你们！”

殷孽本就对柳长蓁不屑，加之他此前的算计更是厌恶，听闻此话立刻别过目光道：“他是他，我们是我们，别搅在一处。”

柳长蓁听见殷孽此言，只是摆手撇撇嘴，不置可否。

三叶安置好之前受伤昏迷的人后就不顾梅鬼卿的话自己守在了崖边，眼见此形景连忙要赶上来。

殷孽注意到三叶的举动，也不看她只喝道：“再往前一步，小心你的命！”

三叶被骇住，拿眼睛瞧着梅鬼卿。

莫子泠与柳长蓁已然对梅鬼卿形成了夹攻之势，尽管殷孽明言不是与柳长蓁一同的，但无法言说两方究竟会不会联手，梅鬼卿看得明白，自知无法挽回，意欲同归于尽又怕牵连着在场的三叶与七叶，唯恨不能亲手报仇。

莫子泠打眼瞧了几人半晌，开口道：“我在这下面躺了多时，偶然发现了一件事。”说着灵力化箭举臂引弓箭指那一棵巨大的梅树。

梅鬼卿禁不住身子一震，原来那树中存放着的，乃是维持落梅谷全谷结界的避尘珠。

莫子泠没有放手，箭锋却又陡然一转，直向柳长蓁，并道：“现在，梅姑娘可以心平气和了吗？”

柳长蓁听了此话只是笑了一声，他能猜得到一切，不言不语只是兴头正足还未看够戏。

柳长蓁的突然到来让莫子泠意识到此事当有变数，药效还未尽然消退就和殷孽急匆匆地上来了，现下根本无力射出这一箭，不过是仰仗着殷孽在后用手支撑着身体强装的。

梅鬼卿看到了莫子泠的态度，没有选择的她打开房门带着莫子泠进入了草屋，殷孽与柳长蓁他们被留在外面。

殷孽并不放心想要跟在莫子泠身边，莫子泠将眼轻轻一看柳长蓁，道：“公子在外面，我们才是安全的。”

柳长蓁缓缓走上前，故意感叹道：“大祭司还是心细如尘的！”

殷孽冷着面不想也不屑于去理会。

柳长蓁也不在意，侧过身来觑着眼打量着殷孽，看到他腰间多了一串挂坠，进而发现他两手空空，不由诧异问道：“没记错的话，你来时是拿着剑的吧？”

屋子里，梅鬼卿屏下气息转过身来问道：“大祭司费尽了心思，究竟想要和我说什么？”

莫子泠道：“我说了，只是来拿锦囊的。”

梅鬼卿笑道：“你以为我会信你？”

莫子泠道：“确实不该相信。”

“……”

梅鬼卿又问：“大祭司究竟还想做什么？”

莫子泠闻言也不动容，这倒让梅鬼卿看不明白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以至于莫子泠上前一步靠近时梅鬼卿撑不住，下意识后退了。

莫子泠一时茫然，强拉起梅鬼卿的手，摊开掌把之前锦囊里存着的的那一朵红梅花放在了上面。

梅鬼卿神色一动，微微低下头来，渐次地眼里含了泪水。梅鬼卿并非不知道杀害梅女之人不是莫子泠，只是那抑郁在心中的悲愤无处发泄，她百般的为难下手，其实最恨的是她自己。

莫子泠道：“我那锦囊是我父亲九尾灵狐的一尾所化，可封存灵质意识，现在她还在这里。”

梅鬼卿听了此话不觉一怔，竟失手把那梅花摔落地上。

莫子泠蹲下身捡起来重新放到梅鬼卿的手上，并道：“我不是很明白你们，你为了她从人化妖，她为了你，不惜丢了性命，两个人明明心中有着彼此，究竟是什么样过不去的事情，让你们连一面都不敢相见，一句话也肯去说？”

梅鬼卿不似先前那般抗拒，只问莫子泠一句：“我现在讲话，她听得到吗？”

莫子泠这才把实话说了出来，道：“有人为了把她当作礼物送人，已经打碎了她的灵识，即便是当面，她也不会有任何的回应。”

“什……”

莫子泠道：“有什么好惊讶的！她几十年隐忍一朝发，在人族村子里引发了不小的恐慌，被人怎样都不稀奇。我想那几日她留恋不去，多半是你作为人的身份的亡故之期罢，她想再见你最后一眼。说来也是奇怪，你明知她现身却在避着，她明知你就在里面，却始终不会进去观望，互相等着对方的原谅，感情真的很微妙。”

梅鬼卿原就在哀痛，又听闻莫子泠说了一篇事不关己的话，顿时把悲伤变作了气恼，对莫子泠道：“大祭司纵然不能体会他人的心情，就在一边说风凉话也是否过于失礼了些！”

莫子泠面无神情道：“可我并不觉得自己说错了呀。”

梅鬼卿被惹怒了，一把掐住莫子泠的脖子，斥道：“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了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