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子泠眼瞧着殷孽把她带上了不居山，忍了一路终于开了口，问道：“这是？”
殷孽回道：“若我现在回去，必然要接下杀令，那么白青木将没有喘息的机会再去和楼主做交易，阿莫方才不就是顾念着我特意没有给他治伤，算是我还他的。”
莫子泠呆呆地眨了眨眼睛，别开了目光。
原来他都知道，说来白青木即使有能力说服长琴楼主，可这终究不是刺客内部的私下矛盾，司幽方面的压力也得压住才能成事。
殷孽打开结界现出院子，道：“走吧。”
莫子泠不由好奇，没有举步反而诧异道：“殷大哥想要避一避，也无需我来相陪着。”
殷孽听了驻足回身，直盯着莫子泠，不语。
莫子泠被殷孽看得莫名心虚，还是走了进去。
殷孽相行着，问道：“饮酒了？”
莫子泠见问便抬手触摸额头，感知到是有些热，就回道：“嗯。”说着一顿，犹豫了，“殷大哥，我......”
殷孽不想莫子泠为难，就不等言完轻声接道：“我知道，门前阶上，我陪你。”
莫子泠微微侧目，我的心思有这么好猜吗？
殷孽尽管不清楚莫子泠具体在想什么，却大致可以料得出，禁不住低头一笑。
人人都道司幽祭司冷漠无情心思难测，可在殷孽看来，莫子泠的情绪分明就一丝一毫的都写在了脸上。
辛玉宣从称病的辛玉墨手中接下了帝鸿余下的事，口中不断抱怨着，却还是找人送去了许多的稀罕的补药，甚至于也没让一点点喧闹打扰到他。
辛玉墨披着外披坐在榻上低头看着写着“麂水柳氏”四个字的纸条若有所思，偶一抬眼打开香炉的盖子焚毁了。
看来，司幽山上的那只手又开始动了。
莫子泠倚着殷孽的肩睡沉了，殷孽伸手揽住俯身横抱起，还是送她回了房间里的床上。
褪了鞋子盖好衾被，殷孽就坐在床边静静看着莫子泠，一时忘情抚上了她的脸颊，自言道：“我不知道你在等谁，但总有一日我会接替他在你心里的位子。”
尚雪柔直等到了日头东升也没能等到殷孽现身，一时急了就催促沈苑出去寻找。
沈苑被那刺眼的红色惹得心中正不自在，且烦了不愿再掺合进去，就随意接了刺杀令借口离开了。
尚雪柔自然看得出沈苑一反常态的样子是因着沈牧，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在伯陵楼里，算是安静地候着。
恰在尚雪柔还未把一张桌子摇碎之时，殷孽出现了，一迈进来尚雪柔就迫不及待地堵了上去，也讲不出任何适当的话直接递上了信，不想殷孽只是漠然低头扫了一眼，拿起来走到烛火前，烧了。
尚雪柔与周予以及楼中的伙计皆惊得呆滞了，殷孽不过淡淡然回身道：“令已经收回了。”
尚雪柔半日方回思过来殷孽的话，尚不敢置信地问道：“你怎会比我还先接到消息？”
殷孽闻言神色一沉，嗔道：“谁让你多喝酒，一夜之间脑子坏掉了也不知道！”说罢就上二楼了。
尚雪柔不解蹙眉一顿，微微向周予道：“这和我问的有关系吗？”
周予垂头不言。
殷孽就是单纯地因为之前尚雪柔和沈苑醉酒的事心里不舒服想说她而已。
宛童望见莫子泠的身影就刻意地把闲云居的院门关上了。
莫子泠被阻隔在外一时不明。
宛童颔首解释道：“小姐说了，既然大祭司的心在外面，这院子也就不必来了。”
莫子泠早发现了云芙在窗子里探头察看情况，于是就顺着宛童的话道：“既然如此，不便为难阿翁，怜儿先回了。”说着就走。
云芙看莫子泠很是决绝，当即就急了，出来大喊道：“站住！”
莫子泠驻足回身。
云芙碍着情面不肯低头，看着莫子泠手里的几袋吃的，逞强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故意的！看在你也替我买了东西的份上，就，原谅你了。”
宛童是看着云芙长大的，如何能不知道她的性子，所以那放在门上的手都没有拿下来。
莫子泠走到云芙身边，云芙忽然皱眉捂着肚子，莫子泠慌了，忙撑着她要搀她回房里，又无措般不住询问。
云芙攥着莫子泠的手，勉强笑着道：“无事，这个......踢我。”
莫子泠听云芙如此说也就放下心来，但还是要扶她回去。
云芙刚刚的话没有说出来，不免兴起问道：“怜儿，你说这个孩子，是男孩子是女孩子。”
莫子泠没有回答，显然是知道答案的。
云芙瞧她神色也意识到了，诧异道：“你知道？”
莫子泠无奈轻叹。
一双能见生死的眼睛被传得沸沸扬扬，世人为何却只记死而忘生呢？
云芙见莫子泠不言语，又问：“真的知道？”
“......”
“好怜儿，告诉芙姐姐！”
“不想说。”
“！”
“女孩子。”
云芙一笑。
沈苑踏过白茫茫的大雪地，驻足界碑之前怅然望着前方，身后留下了长长的印记。
衡阮披着大毛披风带着一群人从萧败的林子里走出来，抬眼与之相对。
沈苑也不转头去看她，只一摆手，又示意地指了指界碑，提醒衡阮他并未踏入南烛境内。
衡阮当然知道沈苑尚留一步，否则就不会这般安静了，于是回身抽出手下人的剑甩手插在他前方的界线上，激起了飘雪。
沈苑明白这是警告，因想起此前衡阮未能认出殷孽的事来，便嗤道：“最该防的识不明，倒把我们看得清明！”
衡阮听他嘲讽不由冷笑一声，回道：“那还要全赖长琴楼把白衣做得普通，其他颜色就，下等一些。”
沈苑闻言侧目，不再言语转身去了。
衡阮单望着沈苑的背影，对旁边的夏天无吩咐道：“刺客因何会在南烛出现，去查查南边究竟发生了何事。”
夏天无颔首应下。
浮山上，流清方迈步进门就看见离寒水站在院子里，不禁又喜又惊，忙赶上前，问道：“小师弟你回来了？拜见过师父没有？”
离寒水拱手向流清，两人就此见礼，而后离寒水起身回道：“见过了，此番我是特地来找师姐的。”
流清诧异道：“找我？”
离寒水解释道：“寒水在外遍寻一人不得，知道师姐有一面镜子，可以看到心中所想，故而求借一用。”
流清听了点点头，转念又戏笑问道：“女子？”
离寒水被问得一怔，没有回答。
流清瞧他神色也就明白了，便伸手拉他进去，还一面道：“好了，我不打趣你了！你拿着镜子默念她的容貌，很快就能找到的，不过若是她未有意对你，不可打扰冒犯了人家！”
离寒水闻言低下头，顿住不行。
流清疑惑了，片刻也就醒悟过来，惊道：“你不知道她的样子！”
离寒水道：“可还行？”
流清无奈，叉腰扶额不语。
离寒水看着她接着道：“我的心魂不知在哪一世丢了，所以很多事情都记不大清晰。”
流清哪里知道这个痴傻了多年的小师弟一朝清醒了就办这样的糊涂事，正自烦闷着，就摆手道：“你别说话！”
转眼，日子便到了。
莫子泠也不知自己在外面站了多久，连天色亮了也未然注意到，还是宛童在旁唤她的名字她才回过神来，回过身颔首敛襟。
宛童礼过起身，见莫子泠眼睛红红的，脸颊下尚带着泪水，便知她是哭过了，遂近前几步递上了帕子。
莫子泠微微低头，没有去接，犹然不明。
宛童顿了些许，问道：“难不成，大祭司不知道自己流泪了吗？”
莫子泠闻言方抬手轻轻擦了擦，就怔住了。
宛童瞧着莫子泠此态也就明白了，侧目望了眼莫子泠方才凝望着的云芙的卧房，袖了帕子，也隐含了泪轻声问道：“大祭司，可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司幽阁里传来了云芙生产的消息，魏子渂听了不由心中震惊。
还未到月份，怎会！
闲云居里早有宛童预备下接生的人，院子里更是候着一排医者，所有人都在匆匆地来奔忙，只有莫子泠一人立身院门，面无神情。
魏子渂带人来了就要自己闯进去，被宛童跪地死死抱住，言说云芙现在生死关头仍不愿见他，求他不可刺激了。
魏子渂盛怒中还是听出了宛童话里有别意，无奈之下无意看见了一旁的莫子泠，就一径大步过去，拽起她就问道：“你说，阿芙怎样了？”
莫子泠被魏子渂猛地拉过身，又被大力掐得生疼，却只是抬眼，漠然看着他。
这时房间里传来一声：“不好了，夫人难产了！”
魏子渂一听更是全然顾不得了，举步就要进去，莫子泠反手就抓住了他。
魏子渂回手就是一掌，却在莫子泠额前顿住了。
莫子泠说道：“这是你给她的结果，你必须接受！”
魏子渂闻言撑不住踉跄着后退了一步，笑了，笑着笑着又哭了，指着莫子泠道：“什么狗屁结果！你以为你说的我会信吗？什么结果，我才是她的结果，我才是！”说着一个脚滑跌坐在地上，口里还念念着，“你不要在这里危言耸听！”
宛童已然泣不成声，还是按住了站不起身往屋里爬的魏子渂，大声道：“少主，可安生些吧！”
莫子泠冷眼看着，并不动容。
白日，落下了。
殷孽坐在伯陵楼里，恍惚中望见云芙朝自己走来，不免一时惊讶，站起身来。
云芙近前只笑着打量他，半晌方说道：“她这个人啊，别人说了几分情，她就把一颗真心交出去，太好骗了，替我好生照顾她！”
殷孽不解，要问她是谁，话还未出口就被人猛地拍了一掌，醒了过来。
尚雪柔打眼看殷孽意识迷糊着，就笑问道：“累了，怎在这里睡着了？”
殷孽还沉浸在方才的梦中并不知道那是真是假，也不理会尚雪柔，只低着头沉思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