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吗?”
平安街上飘荡着一句幽幽的疑语,声音里满载着遗憾与破碎。
推动的车轱辘声,碾碎了简短的话语,洒落的泪很快便沉入地底,那是伤心人的遗憾。
牛家村村头早没了柳婶的踪影,流淌的河水边岸还有人在浣洗。
“累了就分我一点吧,到了我的地界,可没那么多的风言风语!”花小钗自信道。
“可那柳婶还误会我俩,我们还是快些走吧!”叶逍遥实在不愿再面对那样的眼神。
“好,再也耽搁不得!走吧!”
花小钗接过些许包袱,走过来时的路。
“哇!这哥哥好英俊啊!”村边,瓦墙边探出三个好事小鬼的脑袋来。
“唉,好可惜,却是个傻子!”一男娃惋惜道。
“傻子怎么了,小钗姐姐一定会治好他的!”一女娃争辩道,“长大后,我也要找个好看的人!”
“略,略略,小花你长得这么丑,谁看得上你啊!”
男娃出言讥讽,惹得小花气急,眼见得就要动起手来。
“死小虎,你竟敢说我丑,我打死你我!”小花边追边骂,墙边只剩下小安一人。
“得了,说好了来要喜糖的,就这样放他俩走了,小花小虎可真不讲义气,算了,我还是先回家吧!”小安并不想掺和伙伴的事,他怕引火烧身。
柳婶自然不会多说话,可花小钗是村里的名人,也无怪多了几双眼睛,又多了几只嘴巴。
几经周转的故事很快变味,变得面目全非,村人最喜热闹,无论是那种热闹,总得说上几句,证明自己曾经来过。
多方编排下,好似花小钗要和他表哥私奔似的,
喜得村长牛爷爷大声叫好道:“村子里是该办喜事的时候了!”
不过村长爷爷毕竟理智,婚宴和接风洗尘宴的转变不过是他一句话的事。
他不知二人要上山多久,只得按下村民们浮动的心思。
村长哪里不知道山上住着个什么人?
和山上那位扯上关系,无论如何都是喜事。
许久之前的不解,在此刻豁然明朗,村长爷爷亦是喜得多喝了二两酒。
二人走得很急,自然不知道牛家村人编织的故事。
她此刻正紧握着他的手,在石阶上缓慢行走,脑子里想着如何做好饭菜,讨前辈的欢心。
“做什么好呢?清粥还是肉粥?或者做些补气健脾的药膳?”
花小钗还未想好,便被叶逍遥带进了院门。
“师父,我们回来了!”
叶逍遥放下身上的包袱,照旧呼唤,见无人回应,便对花小钗说:“你就在院子里等等,先歇歇,我去见见师父,问他晚饭想吃些什么!”
叶逍遥奔往内堂,只见蒲团上既无师父打坐,床榻上亦无师父安眠,方知师父不在此间。
“出去了?”
叶逍遥再回院中,帮花小钗整理从包袱里取出的东西。
“葱姜椒蒜、酱醋盐茶,还有炼好的菜油,小钗,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大厨啊!”叶逍遥掂量着手中物品,夸赞道。
“那当然,不然那晚上的羊肉汤,怎么让你这饿死鬼现原形呢!”
花小钗的话让他想到自己的不久前的窘境,他识趣地闭上了嘴巴,听候花小钗的吩咐。
“一会儿,先把这些搬进厨房,我做饭烧菜,你给我打下手,当当吹火童。”
花小钗提着整理好的厨具,往厨房走去,叶逍遥也当起了小跟班,对她言听计从。
要想有好吃的,怎么能得罪厨师呢?
花小钗在厨房里做菜自在,叶逍遥也随之忙前忙后,这道观里多了许多烟火气。
待得傍晚,月上东山,日落西山相对,院门外终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嗯,好香啊!看来老道今晚有口福喽!”
“师父回来啦!”叶逍遥抹了抹手上的柴灰,正欲相迎,道人却突兀出现在厨房之中。
只见道人用手抄起锅中的笋条,就往嘴里送,可惊呆了正在做菜的花小钗,悬在空中的锅铲还滴着油。
她没能想到道人如此姿态,全无心中前辈高人的风范,呆呆道:“这菜还没熟,吃不得!”
道人笑道:“不过尝个菜而已,我说它熟了,它便熟了,不信你尝尝?”
花小钗将锅铲放入锅中,取筷尝菜,发觉果真如道人说的一般,便装菜入盘,叶逍遥见机行事跟在花小钗身后。
饭菜齐整,三人坐于院中,今夜无雨,可中庭赏月。
“小友倒是做得一手好菜啊!”道人取菜尝之,细细咀嚼夸赞道,“老道有许多年没吃过这般美食了!”
花小钗连连否认道:“不,不不,前辈谬赞了,不过些许家常菜,算不得美食,本想着做些粥来的,但想着不够庄重,就做了这些菜。”
“嗯,倒也有些家的味道!”道人感叹着,似乎想起了旧日时光里的幸福,面带微笑。
“您喜欢就好,我会的菜可多了,变着花样也得让您老开心不是!”花小钗恭维道。
随即抽出一道菜谱来,笑道:“可以点菜,我学做东西可快了!”
“好啊,那可得麻烦你了,不过上山下山太耗时,这食材便交给老道我!”道人举杯饮酒,笑意更甚。
至于叶逍遥,他并无出言,只是发挥出贪吃鬼的特性,顾着扒饭与挑菜。
他自是愿意花小钗与自家师父亲近的。
用饭并无多少言语,道人吃得不多,很快便已尽兴。
道人吩咐:“收拾好内堂床铺,记得绑上布条,务必让小友住得舒心!”
叶逍遥咽下饭菜,点头道:“好,您放心!”
道人闻言,点头微笑道:“明日开始授课,今夜需得养精蓄锐,也不必收拾碗筷,洗漱后便歇息吧!”
“可屋里就两张床,师父您睡哪?”叶逍遥问道。
“为师自会打坐,不必担心我,明日授课还得备些材料,说不得晚些回来!”
“不必担心我!”
“师父,您大晚上的不睡觉,到底去哪儿啊!”
“拜山!”
叶逍遥问完,便停了吃饭的人兴致,与花小钗收拾起碗筷。
虽则师父吩咐不必收拾碗筷,但叶逍遥心知今夜定不能安眠,而两张石床又挨得太近。
他打定主意做些事让自己疲累,累极了是最易入睡的。
“你师父从来便是如此雷厉风行吗?”花小钗问道。
“不知道,但自打我认识他,他做事从不拖沓的。”叶逍遥回答道。
“也是这般来无影去无踪的吗?”
“自然,他可是高人!”
叶逍遥很快收拾好了床铺,换上新的被褥后,便到庭中赏月。
花小钗辗转不久,很快便打起呼噜来。
魔教,血月山禁地。
“阁下夜探我圣教禁地,偷盗我教中秘籍,是丝毫不把我这魔教教主放在眼里!”
狠厉之声传遍整个广场,那异兽石雕上立着说话之人,身着玄衣,手执月刃,仿若在弦之弩。
外敌在前,他看不出道人的深浅,便启了大阵,与大阵气息相连。
气凝于外,显露霜叶之相,有肃杀之意。
“不过区区,看来这血月山是没落了!”
道人摇头道:“本想悄悄拿走自己的东西,你若要拦路,可别怪老道我不留情面!”
“拿走自己的东西?”
魔教教主摩罗突然想起,记载于圣门秘籍中的一则传说。
圣门秘籍初创之时,魔教老祖走遍千山不得其法,于重云山偶遇一位道长。
受其点拨后下笔有神,感念颇深故记载于秘籍首页。
摩罗身为教主,自是翻阅过这则隐秘,却没想到百余年前的传说就在眼前,他也不敢妄动。
只得探问道:“前辈可是打平安镇来?”
道人点头,笑道:“看来这魔教还有人念着我,骆华那小子如今还好吗?”
摩罗撤了大阵,回道:“家师已故,但时常念叨前辈,既是前辈来取,必作良用。”
道人笑道:“看来他收了个好徒弟,放心,这秘籍我阅后即焚,是给我那徒儿创法用的,不必担心流入江湖!”
道人凌空飞跃,顷刻之间便消散身影,蓝山望着天上的明月喃喃道:“恩师夙愿已了,我也该继续闭关了!”
但当他挪步走到山洞口时,却听见广场上有坠物之声,他急忙回返,发现一封给他已故恩师的信。
摩罗拿着信,心中血潮翻涌,到洞口时,他竟看到了此生本不应看到的人。
“恩师!”摩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将那信纸双手递上。
骆华看过信后,呵斥道:“摩罗!你太令我失望了!我圣教的名声都快被你败光了!”
喜惧交加,摩罗泪如雨下,任凭骆华惩处。
摩罗毕竟是自己的衣钵传人,骆华终究是心软。
厉声中带着不易察觉的慈爱,“起来,真不像话!回血月洞,为师要亲自考教你!”
道人还要到何处去呢?自然是很多地方,很多有他回忆的地方。
世事变迁下,便没几个人识得他的人和事,只当是有高明的窃贼闯入。
一夜,几乎所有叫得上名号的教派宗门,都被道人闹了个鸡飞狗跳。
夜尽天启,鸡唱鸟鸣。
叶逍遥睡了个好觉,花小钗却因连夜的呼噜而精神疲惫。
叶逍遥忘记用布条捆住自己的嘴,于是,呼噜一起,美梦至,强中更有强中手。
挂着黑眼圈的她,决定给叶逍遥治治病,正端着熬好的极苦的药液,强逼着他喝下去。
“你给我站住,叶逍遥!喝药!”
“太苦了,不喝!”
叶逍遥躲避着花小钗的追击,道人便在他必经之路上加塞了石块。
花小钗终于抓住了任性的叶逍遥,将那治打呼的药强行灌了下去。
“咳,咳咳,不行啦,苦死我了!”
叶逍遥喝完药后,立马跑进了厨房,开始翻找昨日的饴糖,用以压制苦味。
粗心的他不免受罪,在厨房里尝遍滋味,却也歪打正着压制了苦涩的味道。
“前辈您回来了,我准备了些糕点,要吃吗?”
道人摇摇头道:“不了,还是抓紧时间,我不饿,劳烦小友把我那不成器的弟子抓过来。”
打倒五味瓶的叶逍遥并没有好脸色,但仍恭恭敬敬地站在道人面前。
道人拂尘一扫,传道曰:
“武之义,也在于精气神!”
“精者,万物之所生也,衍化脏腑手足,比阳之光,为涌之泉,乃本力之源。”
“气者,勾连万物与通,天地所同,其无相而可循,可浑厚如山,可阴柔若水,利钝之变,合以阴阳。”
“神者,明我之所存,御宇宙之变,介虚实之间,神凝者容日月星辰,神虚者若白蚁之木,需历红尘。”
“这第一日,你俩便随我修习,存精顺气凝神之法!”
道人吟唱道文,二人入虚实之间,气于经络走,精于府中存,神于千万间。
第二日,取砖糊墙,以夯实根基后来居上之意,熬炼二人体魄,授予久而不僵的得胜之法。
第三日,让二人读书,得疑惑而不解,已己思而行事,成己见不得而求学于人,是以众落寡。
第四日,识害人之法,学防人之术,药毒暗器及以雷火,诫二人骄纵之心。
第五日,传轻身逃命避劫藏锋之功,闭五感而敏灵光,破虚妄而得真,纵使废无根骨,也可搏东山再起。
第六日,以实事为讲,作善恶之别也提混沌之说,寓大理着微意,示人之无穷变。
第七日,让二人背记密文,阅过即焚。
七日之法,令二人焦头烂额,但同学之谊越发深厚。
只是道人日渐憔悴,不复七日前光景。
花小钗灵秀,看得出道人日薄西山之态,叶逍遥愚钝,却也劝师父修养加餐。
第八日,春雨初晴,道人于庭院中休憩,二人洗漱后问安。
“好徒儿,你过来!”道人微笑。
“师父!”叶逍遥不舍道。
“仙人拂顶,结发长生,你说,我算不算得仙人?”道人问叶逍遥。
“师父与天争命,千万劫难加身过,算得!”
“既如此,可愿信为师?”
“不疑不负!”
道人点点头,也将花小钗招至跟前,相处多日,道人亦将花小钗收入门墙。
以手抚二人顶,微笑道:“都是好孩子,我于暮年得遇佳徒,此生无憾!”
道人闭了闭眼,神色更为疲惫,眼中看不出喜悲。
“终到了这分别之时啊!”
道人一声长叹,将二人扫落门前,叮嘱道:“下山去,不能为非作歹!”
二人磕头谢恩,只听门生吱呀而紧闭,再无声响。
“道已存引,全无憾矣!”道人闭目沉寂。
庭中梨树落飞花,洒在他俩离去的山路。
“逍遥,我很伤心!”花小钗眼鼻酸楚,滴滴珠泪落在青草地上。
“我好像忘了一个很重要的人!”叶逍遥抹了抹自己的眼眶,不知为何流泪。
“对了,我们干什么来着?”叶逍遥问道。
“采药啊,我记得!”
“对哦,那药的名字叫什么?”
“哎呀,我也忘了,反正是一株灵药,治脑子的,我给你吃了!”
“你也吃了!哈哈!”
“叶逍遥,你不要以为你是我表哥就能笑我,那药的作用是长脑子的,我是有脑子的人!”花小钗气愤道。
“哎呀,听你这么一说,我的脑袋胀胀的,还真能长脑子啊,我好像在梦里学了很多东西!”
叶逍遥摸着头,有些晕晕的。
“我也有这种感觉!”花小钗深有同感。
“哈哈,我就说嘛!你也没脑子,来追我呀!”叶逍遥朝花小钗做了个鬼脸。
“你站住!”花小钗立即开展追捕行动。
两阵风晃过三小孩的秘地,小虎笑道:“哎呀,都多大的人了,还玩这种小孩子的游戏!”
小花接嘴道:“小钗姐才不幼稚呢,只是惯着她表哥,看来那药草真没治好病,好好的一个人,竟然真是个傻子,真可惜!”
小方摇头道:“是不是傻子,问问不就知道了吗?”
三小孩儿下了墙头,便化作跟屁虫,一溜烟地向花小钗家里跑去。
作者有话要说:心血原创,不喜勿喷,我的读者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