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滴…”

尚青先被尖锐刺耳的声音吵醒了，他往外一看，天已经亮堂堂的了。

他揉了揉眼睛，翻身伸手去摸手机。

未接来电：12

尚青寻思昨天晚上赵显生打了不只十二个电话吧，他睡眼朦胧的地登录进去，翻开了通讯记录。

12个未接来电，两个是班主任的，其他十个是自己父母的。

他心里顿感不妙，一看日历：星期六上午。

完蛋了。

尚青拔腿就往外跑，跑到楼下发现自己睡衣都没换。

“…算了，今天请个病假吧。”

他生出了摆烂的念头，不过很快被打消了：

赵显生昨天淋得这么惨，今天估计是不会去学校了，我得去帮忙盯着老师讲的重点。

这念头一生出来，他就认命似地拖着腿走到学校。

迟到…

尚青的脚步走得很慢，途中又有了好几次请假的念头。

等他慢吞吞的走到教室时，正好是老班的课，他在宣布即将到来的二诊和联合性诊断考试。

“尚青，你快坐下听，还有下课来我的办公室一趟。”

“好。”听他的声音发虚，徐锡宇往后面望了一眼，很快又转了回来。

尚青把书和作业拿出来，挺老班的话记了一下考试的内容和题型。

他漫不经心的往旁边一看，座位仍然是和昨天那样，书包和书都散在一起，桌上还有演算过的草稿纸。

唉。

“尚青同学，请坐。”

老班的座位旁边有一根塑料凳子，他平时看到有人坐下通常是聊天，而不是批评。

想到这儿他松了口气，一脸警惕地样子。

他的肩头被轻轻拍了拍，听到小声叹气的声音。老班坐在他的面前，俩人对视。

尚青急忙把视线收回，就盯着自己的指尖。

“一直没来得及问你习惯吗，在学校感觉怎么样。”

老班的办公位置正好对着球场，下课十分钟的时间就有学生冲下去打球。

他看了看，很感慨地说：“今天你和赵显生都没来，把我吓了一跳，然后我打电话问你们的情况。”

“赵显生昨天带着伤口回家，据说还发炎了，而且再加上雨伞坏了淋了雨，今天发烧没来。

我跟你打电话的时候你没接，再加上是你一个人生活，我怕你和他一个样子。”

尚青低头，诚实地说了实话：“我昨天忘了定闹钟，一睡就睡到了现在。”

“哈哈哈，那就好。你不知道如果你没来学校的话，我下了这堂课就要来你家了。”

尚青说：“对不起啊，让您担心了。”

“没事，下次注意一点就好了。回来的时候记得打电话，免得保安又拦你。

你是个很优秀的学生，加油。”

尚青懵懂地出了办公室，徐锡宇背靠在外面的墙上等他：

“尚青，你没事儿吧，老班有没有说什么，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好。”

“我没事，不过赵显生发烧了。”

听眼前这个人没头没尾的来上一句，徐锡宇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他说：

“他发烧了？以前看他身强体壮的，没见过他发烧啊，可能是迟到了不想来上学，你别担心了。”

尚青觉得这想法是自己的，而不是赵显生的。

迟到不肯上学，怕尴尬也怕老师谈话，跌了面子所以怎么都不肯来。

可赵显生能来就会来，他是一点儿也不在乎面子的。

和他相处了这么久，除了刚认识那会儿赵显生有意避开他，现在他像牛皮糖那样甩都甩不掉。

再加上那时是因为自己的怯懦，赵显生看出来了，给了他一点儿时间。

不管什么时候，赵显生一直都会站在他旁边。

尚青叹了口气，也靠在办公室外面的墙壁上。

他抬起脑袋，不知道该想什么，心里一直担心某个人的身体状况。

伤口发炎了，应该是要打针的吧。再加上楼下那一堆东西这么脏，可能还要补一针破伤风。

他脑子一团乱麻，一脸纠结的样子，徐锡宇看得莫名不好受。

“你别担心了，赵显生他会好起来的。而且今天晚上就放学了，你可以去看他。”

徐锡宇道：“你一个人不敢的话，我陪你一起去。”

尚青说：“算了，你还是好好备考吧。二诊和联合性诊断考试都是大考，要全市排名的。”

徐锡宇笑了，他说：“两场考试而已，对我来说不咸不淡的，怎么被你说得这么可怕。”

可能除了成绩，自己没有一点拿得出手的东西。

尚青想了想，最后妥协似地说：

“可能这两场考试对我来说很重要。我又想好好备考，又想去看赵显生，我很担心他，我也很担心自己因为这事儿学不进去。”

“那你选一样做呗。”

“我选不出来，都很重要。”

徐锡宇想了想，鬼使神差地伸手摸了摸尚青的头发，然后飞速跑回教室。

他甩下一句：“那你两件事都做呗，以你的水平，兼顾事业和爱情还不简单？”

尚青知道徐锡宇记得，自己不喜欢别人碰他，所以拔腿就跑。

不过他只是不喜欢而已，碰一下，自己不会追着去打他。

最近真是做不完事情啊。

尚青呆在自己位置上一动不动，他挺直腰板聚精会神的写着数学题。

“尚青同学…我可以问你一道题吗？”

他坐第一排时没戴眼镜，调到最后一排以后，看屏幕总觉得有点模糊。

于是尚青把之前的黑框眼镜翻出来，上课时会带上，下课时会摘下来。

只不过今天忘了摘下来。

尚青眨了眨眼睛，接过了递来的错题本。他说：“这个题啊…”

有点儿看不清，他顺手摘了眼镜放在一边。

“这个题前几步，你思路都是对的。就是在这里卡住了吧。”

尚青换了支铅笔，在她求极限的那个位置画了个圈。“这里求极限你用的导数，最后化不了简。”

尚青在纸上唰唰算了两步说：“化简行不通，这道题只能用泰勒公式求近似值。”

“之前老师补充过的那个公式吗？”

“对。最后答案应该取的是约等于，是个近似值。”

尚青也不太确定，他冲那个同学笑了笑说：“如果还是解不出来的话，就来找我吧。”

女生脸红了，她朝尚青道了谢，急匆匆的回到座位上。

这姑娘好像是第一个来问他题的。

尚青揉了揉太阳穴，继续往下面看文章。

“这篇文章的主旨是什么？”尚青喃喃道，“我觉得就是一篇写风景的文章啊，有什么主旨？”

他一看答案，上面密密麻麻写了五行解析，下面的答案比解析还要多。

“对风景的赞美，对自身命运的感叹，对国家存亡的担忧。”尚青说，“这都是出题的老套路了。”

等他往下面看，才发现解析是“该作品没有描写对风景的赞美，对自身命运的感叹，对国家存亡的担忧。

作者只是站在第三者的立场上看待事物，客观冷静的视角观察风景和人世间的一举一动。”

…他简直无话可说。

“那个，同学，能麻烦你让一下吗？”

尚青不解，想着自己就坐在靠窗的座位上能挡着谁的路。

他一抬头，看到了一个戴口罩的熟人。“你坐着我的位置了。”

尚青的脸从不耐烦到突然笑开，他惊喜的语气藏不住：

“你怎么过来了，怎么不在家好好休息两天。”

“嗯？你知道我感冒了？”

尚青：“不只是感冒吧，还发烧了。伤口好点了吗，有没有打破伤风啊？”

赵显生看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没有起身，干脆就坐在原本尚青的位置上。

他说：“我没打针，就这么好了。然后听说有两场重要的考试，我就回来听课了。”

尚青还是担心。

赵显生：“而且给你打电话，你手机又是关机。我就寻思你来上学了。”

他从背后拿出一袋药说：“原本是给你的，怕你昨天淋了雨，今天没什么精气神。不过现在看来是我想多了。”

赵显生把药塞进了尚青的抽屉说：“我这个位置视野好些对吧，你要换一下吗？”

“不用。”

尚青乖乖坐回去，他用红笔勾画的那一串答案特别显眼。

赵显生也注意到了，他笑着说：“你也写到这篇文章了？是不是感觉答案挺神奇的。”

“不是神奇，是神。”

尚青撇嘴，他看着赵显生弯弯的眼睛有些出神。

“我读懂了，要不要我给你讲讲？”

“可以吗？”

“当然可以。”

赵显生侧着身体，带着口罩说话有点不方便，憋得他的脸有点红。

“这篇文章最好是抓细节，肯德卷的出题风格就是这样，从细节当中体会出题人的意图。”

尚青点点头。

“你看这个场景，作者只身漫步在田野里，可他只描摹一笔花草，剩下的全是鸟的动静。你想想，正常的田野里哪里会有这么多鸟儿呢？”

“说的也是。”

“我们再往下读，作者在迷蒙雨天迷路了，他没有写路上所见所感，反而写了路边的一丛野栀子。”

“写得挺好的。”

赵显生在那一段画了个圈。

他说：“文章的注意点反映的是作者的注意点。他能在大环境中捕捉到微小的事物，不觉得冷静得可怕吗？”

就好比你在鬼屋玩游戏，注意到的不是剧本走向，不是眼睛看到的血腥场景，而是广播偶尔停顿的音乐和场景的漏洞。

注意到这些漏洞的时候，多半就要提建议了。

“所以这篇文章不是纯粹的游记散文，而是把社会这个大环境置换成乡村田野。

鸟儿是人，野栀子也是人。

出题人想考验我们能不能发现这个特点，或者说敢不敢写下这个答案——即使它看上去就不正确。”

尚青沉思一会儿，他说：“出题人本意是好的，只不过这题目出得实在是匪夷所思。”

“对某些文章没有读透，但对某些文章过度解读。”

赵显生一笑：“或许是人的问题？他们看见网络小说就觉得没什么意思，看见名著就下意识以为饱含深意。”

“我还是觉得所有文字都一样，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既然都表现的是人这个主题，写下的都是不同人的生活，那看什么不是看？”

看你喜欢的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