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门这事儿，阮青青还真是忘得一干二净。

这几日先是卫如凌吐血，又是拜见长公主，再来账房改制，事情堆积如山，回门的事早就被她抛之脑后。

好在洇红准备妥当，房里早就备好了今日出门的行头。

阮青青匆匆忙忙踏入屋内，嘴里嘟嘟囔囔地跟洇红撒娇：“怎么不提醒我？”

洇红笑着关门，“奴婢哪知道小姐如此迅速，昨日刚说要挑两个贴心的去账房，今日就成了。”

洇红给准备的是一件交领齐腰襦裙，上身是淡青色，衣襟上绣碧色柳叶，下裙是偏暗的湖绿色，衬得阮青青肤色白净，细腻莹透。

阮青青一向信得过洇红的眼光，见着铜镜里的自己，也不由得美美地自恋一番。

“早上梳的头就别拆了，把盒子里那副绿翡耳坠子戴上就行。”阮青青拢了拢鬓发，表情淡淡。

整个升平伯爵府，恐怕除了跟自己出来的洇红，没一个稀得她回来。

她若是大摇大摆，金光闪闪地回去，怕不得被李氏狠狠斥责，便是如今成了郡王妃，李氏作为她的“母亲”，管教女儿，旁人也没法说什么。

洇红拿来耳坠，替阮青青戴上，又从柜子里取出那件压箱底的银狐裘，两人穿戴整齐，这才往府门去。

深冬天冷，好在没下雪，阮青青踩着鹿皮短靴走到门口，就看到马车前站着的平安。

“夫人请。”平安搁下脚蹬，露出个讨喜的笑容，“主子在里头等候多时了。”

“诶。”阮青青垂眸撩帘。

抬眸的瞬间，正对上卫如凌深如谭底的眸子。

阮青青觉得卫如凌有些不对劲，方才这人在账房的时候看起来生龙活虎，怎么现在看起来，就像是个命不久矣地病痨子？

不对，他本就命不久矣了。

阮青青自认贴心地把汤婆子往卫如凌跟前递，卫如凌起初没在意她的动作，等阮青青一只胳膊停在他眼前许久，才疑惑地望向阮青青。

“这个给你。”阮青青一把将汤婆子塞到卫如凌怀里，“我穿得厚，用不上。”

汤婆子烧得暖和，捂在手中驱散阴寒。

卫如凌也没推脱，半身靠着马车内的软垫，眼神时不时游移到阮青青的脸上。

“家丁下手太重，活生生把人打死了，那时候……夫人亲眼看着。”

也不知，她与升平伯爵府的人相处，是否也能像这样自然。

*

升平伯爵府的人一大早就候着阮青青和卫如凌，因是姑娘回门，阮平和李氏都在堂上坐着，外出迎人的事，则交给了阮平和李氏的长子，阮衍。

阮衍正是金科待考的举子，去年春闱名落孙山，今年是第二年，眼看春闱临近，整日关起门来恶补功课，势必要一雪前耻。

阮青青和阮衍几乎没有交集，这个书呆子，就是后院两个嫡亲姐妹，对阮衍来说，也没四书五经来得亲切。

好在就是不熟悉，阮青青应付起来就放松得多。

她一下车就看到阮衍站在门口，想起那日大婚时阮衍百忙中抽身送她上花轿，正要给卫如凌介绍，就听男人语气虚弱道：“见过兄长。”

阮衍自诩文人风骨，见了卫如凌也不慌乱，大大方方双手抱拳，“见过郡王爷。”

原来这两人是认识的。

阮青青眉头一动，压下惊讶，冲阮衍盈盈一拜，“兄长。”

成婚那日阮衍才正眼瞧过阮青青，只是那日喜扇遮面，人声嘈杂，阮衍不曾认真看过阮青青，如今面对面看过，迂腐了二十年的书呆子，也不由得一愣。

怪不得当初母亲要把庶妹嫁给小郡王，若是嫁给一般的凡夫俗子，怕是守不住这样的天资卓然。

“兄长？”阮青青又唤了一声。

“诶。”阮衍回过神来，一手往里，“跟我来吧。”

里头的人早就等待多时，阮平心里有着盘算，李氏也不妨多让，一见卫如凌和阮青青的身影，两人同时站起身来。

“郡王爷！”

“青青！”

阮青青尬笑躲过李氏伸过来的手，假意要去牵卫如凌的胳膊。

原想着卫如凌不会动，她就做个架势，不必去跟李氏演母慈女孝的戏码，可卫如凌不知为何居然把手往她这挪，害她不得不双手揽住卫如凌的手臂。

秀恩爱招人恨，阮青青的手一挂上，李氏的眼神就不一样了。

李氏剜了一眼阮青青，走上前对卫如凌躬身行礼，“小郡王见笑，青青素来腼腆，在郡王府这两日，定是给您添麻烦了。”

卫如凌瞥了一眼阮青青，笑容温和，“咳咳，夫人自谦了，青青她，很好。”

李氏一怔，竟没料到卫如凌会这么直白地夸奖阮青青。

不对劲啊！不是说卫如凌成婚当晚就吐血了，阮青青这样怯懦的性格，肯定只会哭着惹人烦，怎么反而博取卫如凌的好感？

“小郡王一路辛苦了，不若同我去书房饮一杯茶？”阮平可不管李氏那点心思，直接邀请卫如凌。

卫如凌不掩病态，重重咳了两声：“小婿字平洲，岳父大人唤我平洲便是。”

阮平脸上尽显得意，普天之下，除了皇亲贵族，还有谁能与小郡王如此亲近？

原想着这门亲事铁定是黄了，没想到李氏聪慧，还能用上阮青青这个原定是要做个人情，嫁给那个穷举子的女儿。

如今阮青青嫁了小郡王，虽然终究要做寡妇，也算是给他们阮家挣得一份功劳。

“我同岳父去书房，青青便暂且交给岳母了。”卫如凌一手覆在阮青青的手上，眼神安抚。

阮青青眼神诧异，倒不是惊讶卫如凌的温柔举动，而是没想到卫如凌的手居然是温暖的。

她的汤婆子居然有用？

可刚才一路也没见卫如凌抱得很紧。

“小郡王放心，青青在我这肯定把她照顾得好好的。”李氏笑笑，牵起阮青青的手，“你两个姊妹都惦记着呢，快随我来。”

阮青青眉头紧蹙，李氏说得好听，可手里的力气可不轻，指甲狠狠嵌入她的手背，隐约已然刮出血痕。

“要不……”

卫如凌刚想说话，李氏身边的嬷嬷也握住了阮青青的手，两人一左一右“挽”着阮青青，笑容虚浮。

阮青青可不想再被掐一次，连忙转身往后院走，边走还边大嗓门地喊：“姐妹们都在哪，我可想死她们了，母亲快带我去。”

“你瞧她们姐妹，关系好得很。”李氏笑着告辞，还不忘叮嘱阮青青，“你姐姐妹妹在我房里，记着别走错了。”

留下卫如凌和阮氏父子站在原地，卫如凌的视线直直盯着阮青青离开的方向。

她的手，好像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