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邢瑛无奈地看着脚下的流沙，她早就知道这个道理，但没想到刚进沙漠就会遇到这种倒霉的事情。

她现在运气欠佳，这经历倒是挺符合某些寓言故事主人公的，倒霉的那种。

“现在怎么办啊？”

邢瑛放弃挣扎了，白月沉从包里翻出麻绳，朝她抛过来。这流沙也没有特别厉害，起初她的确给吓了一跳，但理性及时涌上来后，她就按照白月沉教的办法，像个咸鱼一样任凭身体陷入流沙里。

好在，沙子陷在膝盖处就不动了。

被‘绑’着绳子爬上来后，邢瑛在原地僵硬着，后怕着思考：“你说，我现在要是走几步又掉到流沙里，你会不会很无语？”

“人没那么倒霉的。”白月沉收拾好麻绳，嘴上是怎么说，但他还是将绳子捆在手上，以免邢瑛又掉进去。

“那，我们还要继续往前走吗？”邢瑛的直觉告诉她，如果再往沙漠深处走，他们可能会被潜伏的狙击手打成筛子，“我们应该想想办法，既能避开流沙，也能让我们不被子弹打穿。”

白月沉朝城市里的树木上扫视了片刻，在阳光的反射下，找到了树叶间的反光物体，也许这就是狙击手所在的位置。

大致数完，共有十一个反光物体，也就是十一个狙击手朝这边对准着。

“现在我们的处境很棘手，如果我舅舅在的话，他也许会有办法吧。”邢瑛被太阳照的直冒汗，“毕竟，我舅舅从小在军营里长大的……”

她说一半，想到一件事，白月沉身上的包，和她身上的包都足够大，也许……会有用。

“我们耗掉他们的子弹，然后埋进沙子里。”白月沉说完计划，就看见邢瑛用背包转了个方向。

“我想的也和你差不多。”邢瑛从书包里翻出一块白布，她提前准备的，“如果子弹耗不完，我就胁迫你，我们一起光明正大的走到沙漠深处。”

“这些狙击手会有那么听话？”

白月沉脑子里全是邢瑛胁迫他的画面，不知为何，觉得荒唐又有趣，她脑子里的小主意还挺多的。

邢瑛拍胸脯保证：“我告诉你，我的舅舅可是北平城的军阀老大林峯还！我从小耳濡目染，对那些枪支都是如数家珍的。我看一眼就知道，这个枪的功能和子弹容量。”

她凭回忆里，想起来了哨岗里挂在墙上的枪支，除了哨兵用的老式□□，还有一种没见过的枪支。

那种长度和颜色，邢瑛努力在脑海里寻找，“白月沉，如果你是长官的话，你会跟着其他城市用一样的枪支吗？”

“会。因为有保障，出了问题也方便找工厂算账。”白月沉虽然不懂这些枪支，但也懂得，在买卖里跟从大众的选择，“越是少见的东西越是难了解到全面。而经常出现的东西就不一样了。”

他说完，看见邢瑛嘴角扬起，他带着少许疑虑，心跳也跟着疑惑的跳了几下。

“这就对了！狙击手用的是汉阳造的88式□□，这种枪支产量巨大，一直是枪支里的主力武器。”邢瑛说，“但这种□□，有个很明显的缺点。”

邢瑛再度看向白月沉，这次她耸了耸肩，快速，抓住了他的手，“主力武器往往优点大于缺点！所以，我们只能逃了！”她边说，边带着白月沉朝沙漠深处跑去。

-

“我就知道，长生花医院这么见不得人，肯定是做了害人的事情，现在都登报纸上了，看他们怎么办。”

“长生花医院不是和很多达官贵族都有合作吗？这件害人的事冒出来了，肯定不是那些人做的吧？”

侯管家在路边的面摊上懒洋洋吃着小面，近来吃了不少补药，身体状况好了许多。

偶尔嘴巴馋了就会出宅子吃上一碗。

“阿叔，今天做的面合您口味不？”海军妹妹过来了，她不再是收拾碗筷的打杂工了，现在做起了厨师的活儿。

“软面就适合我这种老骨头，太硬的面不好咀嚼。”侯管家对这碗面很满意，“小丫头煮的面很好吃，多多努力，早日当主厨。”

聊了几句，旁边食客对医院的讨论此起彼伏，海兰也很诧异：“这家医院，到底为什么要怎么做？居然是医院，那为什么要害人呢？”

侯管家不作回答，作为一个老者和一个管家，他的职责就是完成林峯还交给他的任务，其余闲暇之时就吃点喝点。

回林宅带了份报纸，走到大门前，旁边放着两个行李，侯管家没在意。

其他下人是不会犯这种遗落行李的低级错误的，想必是林峯还要求的，开门，的确如他所想，大厅坐着一对老夫妻。

“这是今天的报纸。”

林峯还扫一眼，满不在意地扔在茶几上，他身上有咖啡的味道，想必是熬了夜，一觉没睡又继续处理事情。

这对老夫妻对视一眼，“林少爷，我们刚才说的话您别在意。我老伴就是火气大，脾气直。您别和一个老人斤斤计较。”

侯管家看一眼左边椅子上满脸通红怒意未消的老头嘴里嘟囔着，侯管家大概猜到这个呲牙咧嘴毫无尊重之德的老头对林峯还骂了多少脏话了。

老头还意犹未尽，还要继续骂人的样子，接连喝了几口水，蓄势待发。

“你们儿子做的事，不用你们负责，他只需要自己承担即可。”林峯还状态较差，说话全程都在揉捻着手指，眼中片刻的迷离。

“很快会有几家新闻社的记者来采访他。结束后，你们就带他回去吧。”说罢，林峯还起身，朝侯管家使了个眼色，便离开大厅。

老夫妻说的乡话侯管家听不懂，还是按招待客人的态度叫来其他下人招待这位夫妻俩。

“少爷，您今天状态很差。”侯管家知道林峯还会在餐桌，他熬了一宿，得空时不会第一时间补觉，他会照常摄取食物补充能力，以应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

捏了捏鼻梁，林峯还说：“你去催促方恒水收拾行李。采访完就让这一家子离开。”

“好的。”侯管家给林峯还倒了杯茶。

林峯还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从上衣暗袋里拿出一封信，给侯管家：“里面是下人们的薪水，由你转交。另外，信封里还有一张淡黄色的钥匙，给您的。”

打开来，钥匙边上贴着一张纸上面有详细地址。

“钥匙？池春公馆，不是少爷您之前在北方买的一幢房子吗？”侯管家疑惑道。

“明天，你带着所有下人去那里。”

“然后呢？我们走了，林宅就剩您一个人了。”侯管家不知林峯还是怎么想的，给他分析此刻的处境，“您刚揭发了医院的秘密，您的处境很危险呐。”

“正是因为危险，不能让你们牵连其中。”林峯还凝视面前的茶杯，用目光描绘上面的花纹，他想令自己镇静下来，哪怕片刻。

“你们走之后，林宅会成为第二个存放军械的作战场所。不需要你们这些普通人在这里，根据林宅的地理位置，这里如果发生战争将会是极其危险的地方。”林峯还解释清楚后，拿起筷子，吃饭了。

侯管家手足无措地摸了摸嘴上的胡渣，他今天起床才刚刮掉，因为他代表着林宅的脸面，“看来，我的胡子可以留长了。”他一步步，缓慢又大步地离开这里。

林峯还看到他背影远去，步伐依旧稳妥矫健，肩膀却一直紧绷着。

林峯还知道这样的决定会带来怎样的后果，作为林氏，他要面对的太多了。

在家国之下，他无心再顾起小家。

现在，只要采访结束，他的子弹就可以上膛了。

-

邢瑛继续朝前跑，脚踩在松软的沙漠上，一步陷一步，她跑得不稳，竭尽全力想要带白月沉往深处跑。

脚边有随着奔跑被扬起的沙子，沙子还没落下，就被飞来的子弹给穿透了。劈里啪啦地落在黄沙里，比风声还快，比雷电还吓人。

邢瑛一边跑，另一只手捂住耳朵。

“白月沉，我跑不动了。”

面前是一个沙丘，力气即将耗尽，可是也不敢停下来。

“别动。”

邢瑛被捂着眼鼻，她被抱住，和他一起倒进黄沙里，耳边是划破风的子弹声。

子弹无眼，他们被击中就没有活命的可能了，如果不是躲在沙子下，那么密集的攻击，早就成筛子了……

“现在我们怎么办？”她大脑一片空白了，刚才跑的那几步用光了所有的勇气，现在喘气都只能慢慢缓。

“按你说的方法。”白月沉取下包，拿出她的白布，高举起来，摇晃。

“你疯了吗？你不怕手被打穿？”邢瑛正要给他放下来，听到有哨音，她木了下。

回过神，才意识到这哨音是谈和的意思。

邢瑛并不打算谈和，从包里拿出枪，白月沉见状站起来，面朝狙击手举起双手。

枪抵在他的太阳穴上，邢瑛站在她身旁，露出一大截身子，白月沉用身子挡住她，邢瑛没有躲避的想法，很快又站出来。

“邢瑛，你在做什么？躲在我身后，你这样很危险。”

“放心，我现在有把柄了，他们不会拿我们怎么样的。”

他的脖子都冒出豆大的汗了，因为戴这个泥巴人皮，邢瑛此刻只想尽快带白月沉离开狙击手的攻击范围，再这么一直捂着，他很快就会脱水！

“你比我还要危险，现在狙击手没有攻击了，你顺起包，我们一步步朝后面走。”她说。

大概再走三米远，最佳攻击范围就消失了，狙击手只能盲目射击，命中率大大降低。

“我们立刻走，然后你就可以取掉这个泥巴……了。”

顷刻间，她感觉有什么东西穿透了衣服，留下一个空空的洞。

白月沉听到枪声落在耳边消失后，他耳朵响起耳鸣，整个人恍惚了起来，下意识，他用身子挡住邢瑛。

脚下有点摇晃，很快出现了一个范围极大的流沙，邢瑛四肢麻木，眼睁睁看着流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吞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