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长生花医院的大火还在燃烧，突然来的一场雨夹雪彻底浇灭了医院残骸上的火焰，白茫茫的雪落在残垣断壁上，抚平着被炮火啃噬的伤口。

第二日，北平城逐渐恢复平静，有部分人自发去长生花医院支持林峯还，继续寻找被囚禁的科学家们。

“总令，扎组在东边的小队传来了消息，有关白府。”有下属向林峯还汇报。

林峯还收回望向远处的视线，转头，看向平静的白府，现在是早晨，白府一片宁静祥和。林峯还走到车子面前，坐上驾驶位，他身边的副官坐到后座，疑惑道：“这是……还要去一趟白府吗？”

“凌韵珠逃不了干系，依白府的势力和人脉，建一座医院轻而易举。”

车子停在白府大门，林峯还抬头，望着面前的建筑，下一刻朝副官使了个眼色，门被后者一脚踢开。

里面没有动静，林峯还拿起手里的枪，伫立在门前，副官从车里拿出一桶血，朝门口左右泼下去，林峯还屏息片刻后又大口呼吸，很快适应了刺鼻的血味。

“总令，就我们两个真的够吗？”副官也学着林峯还屏息冷静，他一手提着血桶，一手警惕地抬起□□。

先前早在消息中得知白府是一个玄乎之地，一个不存在科学的地方，副官一开始不信，直到跟着林峯还的视线看去，才发现原先泼过血的地方凭空出现了正在燃烧的黄色符条。

林峯还见状，放下□□，眉头也松懈片刻，他抬腿进入府中：“乌鸡血你省着点儿用。东边小队了解到的消息你继续汇报。”

副官边走边说：“一共有两条消息，东边小队的一个支旁小分队发现到凌韵珠身边的佣人在短短三日频繁来往与长生花医院。不过那佣人呆在人群里，没做什么古怪的事。”

“直到昨天，佣人去镇上的布匹店买了条白色长围巾和白玉发簪。进入白府后，再也没出来了。不久后我们的小队，一共四人，无一例外都听见了从白府传来的惨叫声。”副官说完，打了个寒颤。

林峯还走到一座假山边上，白缮不在这里，假山群离凌韵珠的房间很近，这个时辰想必夫妻俩是同住一起的。

但白缮为人肯定不是愚笨之人，踢门的声音那样的大，不应该会听不见。

多半……

林峯还脖上传来一丝细细微痒，随风飘动，似浮毛，他转头，副官浑身被银白的蜘蛛丝缠上，翻着眼白，胸腔微微起伏。

“白老先生，请您出来。”林峯还从假山群里走出来，本来打算守株待兔，没成想白缮宝刀未老早就设下陷阱等他们踏入。

“白老先生，放下屠刀，回头是岸。别再纵容您的妻子了。”林峯还脚上已然在爬上了少许蜘蛛丝，他继续道，“若您执意这样，那也别怪林某做一回白眼狼了。”

林峯还始终是个狠人，蜘蛛丝在脚腕上还有往上爬的趋势，林峯还抬手去摸后腰上的手榴弹，那是他早就准备好的。拉环一拉，朝凌韵珠的房间扔去，手榴弹准确无误的落在门前。

“轰”地一下，炸出红色火光，随即，女人的尖叫声如恶鬼般从屋内传来。

脚腕上的蜘蛛丝消失了，副官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大口呼吸着。

林峯还去探副官的气息，好在就的即使没什么大碍，余光里走进一个低矮的老人。白缮捂着胸口勉强地站立起来，漆黑的烟雾里传来轱辘的声音，凌韵珠一脸狰狞地大声咳嗽，恶狠狠地盯着林峯还。

“白老先生，您终于肯出来了。”林峯还见凌韵珠毫发无伤，反观白缮，银白的头发如鸡窝般混乱，身上的袍子像从乞丐身上扒下来套上的，白缮从烟雾中出来后好半天都没缓过神来。

“林，林峯还，我看你是疯了！”凌韵珠骂骂咧咧地指着林峯还，毫无仪态，哪里还像一个一家之母。

副官已经清醒过来后提着鸡血桶，警惕地朝凌韵珠举起□□，林峯还则站一旁处变不惊地望着这对老夫妻，“方才晚辈说过了，只要您回头是岸，我会饶过白府的。但您仍然对好话置之不理，晚辈只好依法办事了。”

凌韵珠又拿出了她引以为豪打残邢瑛双腿的长杆子，这次她要林峯还也体会体会双腿残疾的痛苦。

凌韵珠早在杆子上施了咒，只要她一句话，长杆就会像幽鬼般飘起，不将林峯还打残绝不停歇。

凌韵珠也真的这么做到，林峯还朝飞来的长杆打了几枪，子弹一个不少的被反击回去，好几次都差点击中林峯还双腿。

凌韵珠撑着脑袋，看戏似的看着面前的俩小孩在院里跑来跑去，全然不顾自己此刻的面容有多么丑恶。她一向急于解决眼下棘手的事情。

林峯还跑到院中的树林里，依靠树木杂乱生长的优势成功卡住了这个妖物，副官眼疾手快就朝妖物泼血，很快，贴附在上面的符咒燃烧起来，法力尽失，副官小心翼翼捡起，发现变成了一个普通的杆子后大胆地把玩了几下。

“没想到这杆子还是黄金和玉做的。”

这要是打到人得多疼啊，副官跟着林峯还，又来到老夫妻面前。

“你，你做了什么！”凌韵珠难以置信，没人能破除她亲自写的符咒，她使劲摇晃刚回过神来的白缮，“符是你给的，上面的咒也是你自创的，你说！为什么会被消除掉？你的道术白学了吗？！”

白缮彻底烦了，用力双开凌韵珠双手，横眉怒目地看着她，“你，到底要无理取闹到什么时候！”

“不是就白家，可以一手遮天的。”林峯还冷淡地睨一眼近乎癫狂的凌韵珠，光是看一眼心中就增添几分厌恶，“今日，若如不说出那些被囚禁的科学家在哪儿，晚辈定将白府毁于一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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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韵珠瞪大眼，说不出话了，林峯还怎会知道的，他区区一个小孩怎么就调查出来了。

“你，你没有证据。”凌韵珠急得从轮椅上站起，“你要是敢毁了白府，你看看外边那些人敢不敢让你这么肆意嚣张下去！要知道，白府可一直是被那些皇亲贵族捧在手上的掌上明珠，你敢动手，无疑是在跟他们作对！”

白缮捂着脑袋，刚才一瞬间的爆炸如果不是他早有防备，现在早成一具焦尸了，凌韵珠还不知感恩的一直在激怒林峯还。

“啪啪啪啪。”

白缮愣眼，抬头，何处来的鼓掌声？

林峯还鼓着掌，嘴角弯起，眼中蕴含笑意，“白夫人，您终究是年老了，神志都不清了。您不会真的以为白府是个掌上明珠吧？”

副官不敢看着林峯还，他第一次见林峯还这样真心的笑，不是开心，林峯还这笑容明显是发自内心的嘲笑。

“所谓的掌上明珠，不过是你口中那些所谓的皇亲贵族的日常消遣，没有白家，还会有别的戏曲世家出现。原来您活了这么久还未活明白呢，你所自豪的那些东西，对外人来说，就如同一辆罕见的轿车、相机，这类的西洋玩意儿。”林峯还微微一笑，朝白缮问，“您说，对么？白老先生。”

“想必您也清楚，再怎么努力，再怎样发扬光大，阶层这东西永远跨不过去。”

“我懂。正是因为我明白这些事，才会带着私心，纵容我妻子这么多年。”白缮握拳，他紧紧闭眼，双腿屈膝。

“算是我这个当长辈的求你。”白缮自知，论势力和人脉，都比不过林家，倘若邢家也掺进来他这辈子的努力就算是彻底白费了，一手建立的白府，将会毁于一旦。

“求我？求我什么？”林峯还眸子一暗，有一丝震惊，没料到白缮堂堂一个长辈会朝他跪下。

凌韵珠没感到意外，年轻时，白缮为了他跪下的还少么。这是他应该做的，爱她，就要这样做。

凌韵珠期待地望着丈夫，等待白缮发起反击，好让她痛快地听到林峯还的求饶。

“只要，我说出一切，您就肯放过白家。”白缮说罢，没等林峯还回答，紧接着双臂一弯，朝林峯还磕了一头。

副官转过身，不敢看这一幕。

朝他上司磕头的可是北平城有头有面的戏曲世家，白家啊！现如今，这白府的一家之主居然……若是这一幕让外人看见了，白府多年来的光芒就彻底熄灭了，会成为人人唾弃，踩在脚下的卑贱之人的。

这个时代，老百姓们闲得很，说闲也算不上闲。但一向高高在上的存在，一朝陨落，就会被世人嗤笑，此为人性。

“疯了，你可真是疯了啊！”凌韵珠忽然大笑起来，抓着自己的头发胡乱地□□，活像个女疯子。

“长生花医院是我一手建立的，那些科学家，无端出事的少女都是我做的。这一切都是我白缮一手策划的。”白缮在凌韵珠的叫喊中加大了声音，他紧盯着眼前的地面，将一切摊子都拦在身上。

白缮何尝不知，此刻做出的一切意味着什么。

“副官。带走白缮。”林峯还命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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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睁睁地目送丈夫被带着，凌韵珠没了靠山，浑身力气被凭空抽走，瘫在轮椅上，眼角微微抽搐。

“你不得好死啊，不得好死啊林峯还。”混沌的视线里，林峯还走上前，凌韵珠用尽最后的力气不依不饶的咒骂他。

“人早晚有一死。我做这一切，不后悔，哪怕某日下黄泉了，我也问心无愧。”林峯还道。

凌韵珠双目无光，闻言，鼻孔发出哼笑：“对你的姐姐，也是问心无愧？我见过你的十字架项链曾戴在你姐姐身上，那是和你姐夫的定情信物，这么一个意义深重的东西你却拿来带着了……”

“凌韵珠，你是闲活太久吗？”林峯还没叫她说完，一手掐着凌韵珠皱巴巴的脖子，见这老太婆要翻白眼了才收回手，“暂且饶你一命，你存在的价值，不过是让白缮开口说出真话。”

凌韵珠盯着他，林峯还走远了她才敢说，“林峯还，你真是个畜生啊，觊觎不应该的人。你也是活该啊，一辈子活在阴影里吧。”

林峯还回头：“好好享受你最后三天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