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住处，青云心里一直揣摩着今天的事，本以为这怨气极好化解，但今天看来这里面的事七拐八绕，大福又少经人事，等她自己慢慢琢磨出来不知要费多少时日，他可等不起。早一日收集齐怨气，便能早一日见到她……可惜天庭的天书对于此事的记载只有寥寥几笔，还得找到那本《三界奇闻录》才是。余光所及，看到一旁跟着他亦步亦趋的小脑袋，青云心里涌上一层负罪感。

若不是为自己下界找个理由，他是如何也不会管到一个小精怪的修炼上的。但既然管上了，多多少少也要尽些职责。罢了，修炼是不能陪她慢慢修炼，大福生性单纯，让她来见见人间险恶悲情，对她日后在天庭的为人处世大有裨益。要知道多少凭着修道升仙的凡人能在天庭混的风生水起，都靠自己会来事儿。大不了等日后她飞升，自己再助力她一把就是了，青云安慰着自己的良心。

“明日你重点去查陈护卫与刘夫人关系如何，切记不要引人注意。”

“弟子遵命”大福学着戏文里抱抱拳头，脸上的婴儿肥还未褪去，双手抱在一起的样子像极了抱松果的小松鼠，颇有几分童趣。

瞧她这幅模样，青云愈发不忍，不禁爱怜的捏捏她的脸鼓励她道，“好好努力，完成我交给你的课业，你很快便可以升阶了。”做这点事升阶是有些难，饼倒是可以画一画的，回头圆上就是！

大福听了青云的鼓励用力点头，生怕上神感受不到她的应答有多真诚。

画饼果然有用～凡人有些东西也是可以学一学的～

天将将亮，刘夫人送走来讨那美人香的女客，与陈护卫在后花园的湖心亭喂鱼。大福离得远听不见他们说什么，见那湖面荷叶田田，便心生一计，把青云叮嘱她万不可在凡间使用法术的话抛到九霄云外。

大福化成金鱼躲在湖中，探着脑袋听亭里两人的对话。

“那些女子你处理掉了吗？”

“还有十多个在地宫里”是陈护卫的声音，只听他略顿了顿道，“心儿你不用担心，王道长的遗忘丹就快研制成功了，等遗忘丹一做好，我便把那些女子都放了，到时候她们一点都不会记得在这的事情。王道长可比老爷请的那些中看不中用的道长强得多，他可是有真本事的。”虽然刘夫人从未与青云、大福亲近过，但是好看的同性总是让人有危机感。

躲在湖里听到一切的大福咬牙切齿道，中看不中用？真身在你面前你都看不到，反把半吊子奉为座上宾！那小院里一定有问题，或许就有通向这陈护卫所说的地宫的通道，她一定要去好好勘测一番！看看这有眼无珠的护卫和这不守妇德的刘夫人到底在捣什么鬼！

大福从湖里化成人形攀到岸上去，趁着乌云蔽月的好夜色，潜到陈护卫的小院里，这一目了然的数丈小屋，大福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有找到通道在哪儿。正想打道回府，突然觉得身上一痛，不好刚刚滥用法术，现在被反噬了！她痛的满地打滚，陈护卫却偏偏在这个时候回来了，完了完了，正当她绝望之际，一双大手将她捞了起来，放到一个容器里。

大福回头看自己，不知何时化成了鱼形，容器中有一股股仙力萦绕在她周身供她吐纳，方觉好了些。这容器有些熟悉，貌似是上神的琉璃葫芦，大福抬头看去，果然是上神。原来青云通过青丝佩感受到她身处困境，便急忙赶来搭救。

“让你办点事，竟把自己办成了这样，你在这琉璃瓶里好好呆着，看本尊是如何行事的。”

大福在葫芦里被晃得晕晕乎乎的，上神这几天总是念叨自己脱离法术一无是处，可是上神有这么多法器，她却没有啊。但她嘴上可不敢这么说，努力适应来回晃荡造成的晕眩，终于看清外头势态。

上神一眼便找到了房间里的暗格，此刻他们二人进了暗格，正身处黑漆漆的通道之中，葫芦上系着的夜明珠能照见方圆十步之物。一进这暗格，铺天盖地的怨气便席卷而来，大福觉得自己像是置身于死水之中，被压的喘不过气，上神给的青丝佩在自己的灵识空间里，她念了咒语放出来，立刻觉得舒服多了。

青云感应到青丝佩的动态，叹了口气，这小精怪的根基还真是薄弱，他略施小术给琉璃葫芦加上防护罩，顿时安静多了。

刘府的怨气确实都来自于这里，奇怪的是哪儿来这么多怨气，不同于人死所形成的煞气，这是真真切切活人的怨念笼罩在这里。青云本以为是深闺妇人的怨念集聚在刘府，却不想别有隐情。

“上神，你是如何知道暗格在哪里的啊？”大福虚心求教道。

青云回想起昨晚，弯唇一笑，聪明人自有办法。当时夜深人静，他避在陈护卫窗边，在窗户上掏了个小洞，正看见陈护卫从地下走上来，是的从地下走上来，平整的地面上一个贴着墙的方形洞口缓缓被拉开。陈护卫走到桌子旁，将上面的花瓶旋转三圈，地上的洞口缓缓合上，身后夹缝里出现两堵墙慢慢合到一起，将他的来路遮的严严实实。

听着这一系列操作，大福目瞪口呆，这么不光明正大的手法，也是堂堂天界上神能干的出来的？趴窗户、夜闯人家屋子。青云仿佛知道大福在想什么一样，低声说了一句“只要目的是正义的，何必拘泥于过程。”

大福不禁要拍手叫好，看不出来，上神还是蛮有混蛋潜质的，这样腹黑的上神，倒是比在天上的时候感觉亲近多了。

二人潜进屋里，准确的说，青云带着大福潜进屋内，大福全程没有话语权只能做个安静的观众，其实往好了想，这叫看戏不用票——白嫖。

青云按照陈护卫刚刚的动作，反着将花瓶转动三周，眼前的墙慢慢被打开，出现一个地洞，底下传出女人的低泣声，在这漆黑黑的夜里颇有些毛骨悚然，这不葫芦里的小胖鱼吓得打了个冷颤。

青云有意捉弄她，将系葫芦的绳子解开，“大福，我看你现在好多了，本尊这就将你放出来，完成你的修炼第一课。”

大福闻言果然惊跳而起，撞到葫芦壁后狠狠的摔回水中，“上神、上神手下留情，这里渗人的很，我有些怕。”

“你偷吃桃子的时候倒不觉得怕。”

青云上神酷爱吃桃，每日不吃上几个便睡不着，昨日大福看着那桃子粉嫩嫩的，有两个拳头那么大，而且青云上神一口咬下的时候，那桃子汁顺着桃子流下，一看就特别甜。大福没忍住，偷吃了一个，这才有了今日“祸端”。

堂堂上神竟然因为一个桃子跟她计较，实在是心眼小，大福撇撇嘴，却很识趣的讨好道“上神，朵朵曾留给我一花界神器，可一日内令桃树开花结果，等出了这里，我就给您种许多许多的桃子吃。”

“包甜”大福补充道。

青云满意一笑，将葫芦挂回腰间。

越往下，女人的哭声越大，适应了，到也不觉得可怖。那声音是好几个女子传出，且细细听去，似是少女的低泣声。

大约走了一盏茶的功夫，便看到一座地下宅，说它是宅子一点都不过分。正正经经几间屋子，顶头是琉璃顶，白日能透进太阳，周围似是砌了墙，现下云散月出，地上是一圈圆形的月光。屋内燃着几支香烛，能看出里面陈设不凡，十几个女子在里面走动、聊天，有几个在轻声啜泣。

忽有一女子发现了青云他们，急忙拉着其她人来到门前，“有人来”“不是那个人”“你是谁？是来救我们的吗？”“不会是来杀我们的吧？”此话一起，里面的女孩子顿时乱成一团。

青云被吵的头疼，一记曼陀罗花粉撒去，女孩们不一会便晕睡过去。都是一群凡人没什么好害怕的，青云便将大福从琉璃瓶里放出来，开了门，仔细看这群女子，竟都是十四五岁的年纪，最大的不超过十八，最小的只有十三四的样子。赫然就是怨气的源头。

青云捉了一个先前哭的最狠的女子，喂了解药，又用摄魂铃摄其意识，方便问话。

“上神的法器好多啊。”大福终于把这句憋在心里已久的话，借机感叹出来。

青云却没做它想，（毕竟大福一直在他心里呆呆愣愣的，应该不会有阴阳怪气这么高级的情绪）瞅着自己的乾坤袋笑道，“这是以前入俗尘总结的经验，特地为在凡间不能用法术时搜集的小玩意儿。”

“上神以前也下凡历练过吗？历练了很久吧，竟然搜集到这么多宝贝。”

青云似是想到了什么，眼角眉梢流出笑意来，不一会却又消散殆尽，“我生来神躯，何需历练，这些也都不是我搜集的。”

话里数不尽的苍凉和忧伤，怕是跟那不能提的女子有关，大福没敢再问。

青云摇动摄魂铃，那少女开始眼神涣散，却尚有神志。

“你叫什么名字？家在何方？”青云问到。

“我叫茯苓，家在华山东。”

“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家贫，被人牙子卖过来的。”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在这里……”少女眼珠转动，情绪有些起伏。青云轻摇一下摄魂铃，方又安静下来。“在这里炼人油香精。”

“可是美人香？”

“美人香？”听到这个名字，少女沉思了一瞬，忽的周身怨气腾腾，“他竟起了这样的名字，那是人油，从我们身上提炼出来的人油！”

青云和大福都呆住了，“人油？”这是他们没有想到过的答案，可是不应该啊，如果是人油，那香膏里应该也怨气腾腾才对。青云问她“这人油如何提炼？”

茯苓虽被摄魂铃摄走了神识，眼里却依然透露出憋不住的愤怒和哀伤，“挑选体貌周正、天生携有体香的女子。来这第一个月，先排尽腹中食物，每日吃花瓣、香草，焚香沐浴。月余后，便可以提炼香精了。”

“如、如何提炼？”大福对这样的事闻所未闻，又气愤又怜惜又好奇。

“给我们喂食□□”一滴泪从茯苓空洞洞的眼睛里滴落，“捆在特制的床上，床上掏了个洞，俯卧下去，将胸置于洞中。”茯苓没了刚刚激动的表情，反而是越说越麻木，如果大福通晓人事，就会读懂茯苓的麻木是出于一种自我保护，这同时也说明茯苓马上要说的话就是怨气的起因。

“那人以缅铃置于我等体内，缅铃内有机关，会动，每动一下，便心内焚火，胸前凝汗，滴入床下的白瓷盘中，一开始汗中多是水，两刻钟后才会有油，所以每次都要持续至少1个时辰。然后那人从汗滴里蒸发出油，制成香膏。

那人说欢愉时的女子，有特殊的味道、身上的油脂也是不一样的。且必须是处子之身，这样味道才干净。十几个女孩子，一年才能制得一瓶。每日梦醒，想起自己所做之事，恨不能一条白绫了此残生，却又不甘心如此离去。”少女越说越激动，似有苏醒之意。

青云了然，怪不得那香里并不带怨气，原来是那种场景下炼出来的。

大福听得云里雾里，却也明白了大概，这些女孩子每日被侮辱，所以怨念滋生。

大福懵懂年华，尚不知这其中真正的磨人之处。未出阁而破身、知欲而克欲，都是深闺女子，如何能撑得过心理和身体的双重煎熬。

青云撒了曼陀罗花粉让女子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