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殿中学子皆愣住了。
媚骨毒，算是妖族特有的一种最低端的蛊术了。
那些不曾入学宫修习的普通仙民或许会中媚骨毒，但对于聚灵宫的学子来说，哪怕是入学宫仅月余的弟子，那也是通过了最基本的心神意志的考验，也不至于被这小小的媚骨毒上了身。
若心神软弱到连媚骨毒都能上了身，那简直是对自家仙师明晃晃的公开打脸。
而这名叫青雨的弟子，是咒术仙师蒙素的座下弟子，修习咒术已有九年，虽不似灵瑶那般天赋异禀短短几年就修至咒术中阶，但在一众咒术学子之中也算是勤奋的了，这样居然还能中了媚骨毒的招，难怪如莲要觉得不可思议。
殿中弟子们忍不住低声议论起来。
“怎么会中媚骨毒？青雨师弟虽还未过仙劫，但以他的修为，进了妖窝也能全身而退才对。”
“我就说这几日青雨的面色不对，太过苍白了些，那眼下乌青得，混像被谁揍了两拳，原来竟是早已被媚骨毒上了身啊！”
听到这，楚亦清若有所思地转头看向了灵瑶。
顺着他的目光，众人也都纷纷盯上了灵瑶那张苍白的小脸和那两个略显呆萌的黑眼圈。
灵瑶：……
我劝你们别太荒谬。
“讲道理，我现在这副尊容，还不是这几日晚上帮你们整理名册熬出来的！”
她露出一个咬牙切齿的笑容，一双水润眼眸眯成了弯弯月牙：“而且我要是连媚骨毒都摆不平，你们猜圣尊他老人家会让我滚去扫几年的聚灵宫？”
灵瑶平日里人缘不错，这些学子中有好几个都因忙不过来而拜托灵瑶帮忙核对过名册。
众人一时都不好意思起来。
“咳咳……”昨夜还将一卷籍册分给灵瑶查验的如莲也忍着三分尴尬的笑意说道：“我作证，灵瑶师妹这一看就是未曾休息好，与媚骨毒无关的。”
有了如莲的保证，楚亦清这才放下心来。
正要处理青雨的事情，复又想起来什么，他装作一脸严肃冷酷地说道：“话说你们这几个，趁我不在就使劲儿压榨我们家小五呢？”
学子们连忙将头摇成拨浪鼓，像排练过一般众口一词：“绝对不曾压榨，灵瑶师妹是我们大家最喜爱的小师妹。”
灵瑶默默翻了个白眼，幽幽开口：“别了吧，再喜欢下去我要累到猝死了。”
青雨昏迷不醒，被送去了愈疗殿，众人将他的任务平摊分担了事。
灵瑶正要同众人一道离去时，被楚亦清单独留下了。
“小五，青雨之前负责的是哪里的仙民？”楚亦清一脸正色地问道。
灵瑶思索了一番，认真开口道：“青雨负责的是王都东南面的扶江曲第九坊，共七十余户仙民。”
王都之中的八个方位分布着八大曲，每曲之中各有九坊。
青雨被派去的扶江曲是王都中较为混乱的一曲，其中不但有平民与奴籍，还有各种驯兽师降妖师带着各类妖兽混杂其中，那些喜欢住在王都的化了形的妖族也大多选择聚居在此。
看着一脸严肃的楚亦清，灵瑶思索着：“大师兄是觉得青雨师兄的媚骨毒就来自扶江曲第九坊？”
楚亦清靠在椅背上眯眼思索着，一双清澈深邃的眸子隐隐投射出犀利的光芒。
“媚骨毒这么低端的手段拿来用在聚灵宫的人身上，对方要么是个擅用蛊术的，要么……”
灵瑶不明白，她一脸不解地问道：“可再出神入化的手法，用的也是最低端的媚骨毒，即便当时没被发现，半个时辰的功夫也足以让人察觉了，怎么可能像青雨师兄这般，都彻底上了身子毒发了，他自己还一无所知的？”
楚亦清突然偏过头一脸坏笑地看着灵瑶，一双魅惑勾人的瑞凤眼闪烁着流星般炽热夺目的眸光，他一言不发，明朗俊美的面庞上笼罩着一股令人难以言说的信服感。
只见他语气幽凉地缓缓开口：“小五，你的小金库里还剩多少灵石？”
灵瑶目光呆滞，干巴巴地答道：“我还有五百上品灵石，两千中品……”
话没说完，楚亦清就一手支着额头，一手捂着肚子笑得浑身颤个不停。
灵瑶恍然间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
“大师兄你好无聊！”一不小心中了招的灵瑶气急败坏地对着楚亦清怒目而视。
“你看看，现在你该知道青雨是怎么中了媚骨毒的吧？”
灵瑶闻言楞了一下，“这么说，他是被自己熟悉的人暗算了？”
楚亦清点点头，“能让青雨毫不设防的，定是他所熟悉信赖之人，青雨现下仅是乏力晕倒，并未被彻底操控成为傀儡，可见这毒量非常小。”
“既已决定下媚骨毒，又用这么小的剂量，图什么呢？”灵瑶抱起手臂思索着。
“想必是希望在不被青雨察觉的情况下动摇他的心智吧，只不过没想到最后还是翻了车，让他毒发了。”
楚亦清走到灵瑶面前，将她手里的籍册一把抽出，“你手上剩余的这几坊仙民晚一些我派人丢给别的学子去弄。”
灵瑶睁大了眼睛，“这不好吧，这些天大家都很累了，平白将我的任务丢给别人，这怎么说得过去？”
楚亦清眨眨眼得意地笑着，“好办，就说你今早在膳食堂吃坏了肚子，现下出不得门了，别人自然说不出什么话来。”
灵瑶的双眼顿时耷拉了下来，她两手叉腰一脸漠然地问道：“所以，大师兄你编出这么蹩脚的理由是又想使唤我干什么去？”
“哈哈哈，咱们小五主打的就是一个有眼色，一点就透！”
楚亦清将胳膊肘搭在灵瑶肩上，看着她那张写满了“虽然我打不过你但是我对你相当不满”的面孔，嘿嘿一笑，“你同我去探查扶江第九坊，这事儿得悄悄办。”
灵瑶斜眼看着他，“等青雨醒了咱们亲自问他不就好了？”
“啧——”楚亦清站直了身子，右手一挥，善庆殿门外闪过一道金色流光，是结界消散的影子。
灵瑶见状惊奇地挑了挑眉，“何时布下的结界？大师兄功力渐长啊，半年没见，现在布结界都神不知鬼不觉的了……”
话音未落，灵瑶就知道楚亦清为什么在善庆殿外落下结界了。
一阵阵中气十足的叫骂声自远处传来，骂声不但响亮还很有节奏，骂五句歇一息的那种。
几句之后，灵瑶就听出来了，声音是从愈疗殿传来的，善庆殿到愈疗殿足足隔了四座宫殿，这声如洪钟的叫骂声一听就来自于那位著名的咒术仙师蒙素。
楚亦清好笑地看着听得津津有味的灵瑶，在她眼前晃了晃手说：“听够了吧？要不你去守在青雨的床边等着问问他是中了哪个熟人的招？”
想到蒙素仙师那张脸，灵瑶立马疯狂摇头。
“所以嘛，还是咱俩悄悄查，一来时间长了恐那下毒之人听到风声后逃脱，二来嘛——”
楚亦清语重心长地拍拍灵瑶的肩膀：“师兄委实受不住蒙素仙师的狂轰滥炸，若他听见我们怀疑青雨是栽在熟人手里，他能将学宫屋顶都吼翻了。”
灵瑶深表认同地点点头，现在事情还未查清，蒙素仙师就已经将自己尚在昏睡中的弟子百般花样地骂了个狗血淋头。
若此事是因自己弟子识人不清导致的，那岂不是让他蒙素仙师在学宫上下都丢了老脸，那火爆脾气，别说楚亦清受不住，就是圣尊见了也时常要绕着走。
两人在那隔着数座大殿都能听见的叫骂声中顶着违反宫规的风险偷偷御剑飞出了聚灵宫，灵瑶不禁羡慕起蒙素仙师的音量来，就这嗓门，对战中光靠吼就能震翻一大片妖魔了吧。
出了聚灵宫两人没费多少时间就到了扶江曲。
扶江曲位于王都的西南方，前八坊的仙民数量较少，独青雨负责的第九坊仙民要略多余其他几坊，其中掺杂着不少化了形的妖族。
老老实实本分修炼的妖族若不愿认仙族为主不愿做灵宠的，自然也可在王都中如普通仙民般安于一隅，只不过多数仙民还是认为无主约束的妖族即使化了形也难除兽性，不愿与之过多来往。
所以仙族和妖族的住所泾渭分明，一眼就能认出来。
灵瑶站在扶江曲第九坊的第一户妖族宅子门前，略思索了一番之后，从乾坤袋中取出一张大考籍册。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张籍册，一边用灵力将上面的字迹一一覆盖，一边微微侧过头说道：“大师兄，就从这户妖族开始吧。你太显眼了，我先进去，就说籍册抄写有误，若我发现不对，就扔一个燃光咒，你看到后再进去。”
说完后，久久没听到回音的灵瑶终于将眼睛从籍册上挪开，回头看向了楚亦清。
背着双手的楚亦清正微微歪头看着她，见她望过来，才好笑地开口：“小五啊，做事情呢，不要太老实，像你这般挨家挨户地查下去，最多一盏茶的功夫，有问题的妖都跑光了。”
灵瑶双手“唰”地垂了下来，面无表情地对着楚亦清：“所以呢，师兄你已经有主意了却不早早说就看着我在这里白费功夫？”
楚亦清眨眨眼一本正经地说：“师兄这是在表达对你认真做事的鼓励之情。”
灵瑶：“呵呵，我可真是谢谢您嘞！”
片刻后，楚亦清带着灵瑶来到一座灰墙碧瓦的仙宅前站定，灵瑶一脸狐疑地看向楚亦清，“师兄你怎么知道这户仙民有问题？”
“青雨在聚灵宫外唯一的至交好友就住在这里。”楚亦清斩钉截铁地说道。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出来前密音传讯给青雨的师姐问出来的。”
灵瑶：……
所以提前说一声是会损您修为是吧！
“你进去后小心些，若察觉不对，只管用燃光咒招呼不要客气，我们两人一同进去恐引起周围妖族的恐慌，只好辛苦你一人干活了——”楚亦清拍拍灵瑶的肩膀说道。
灵瑶认同地点点头：“那大师兄你去哪里？”
“师兄我呢，就去旁边那条街的茶舍里略坐坐，听说扶江九坊的茶舍里，有妖兽的杂耍表演，我先去瞧瞧，来日得空了带阿诺也来开开眼！”
灵瑶叹口气，行吧，就多余问你。
待楚亦清离开后，灵瑶转身叩响了这座宅院的大门。
片刻后，大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一个漂亮的小女孩怯生生地露出个小脑袋，她用一双小鹿般的清亮眼眸望着灵瑶，轻声问道：“姐姐，你有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