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

调查局，医疗扫描室。

“血压正常，心率正常。一小时内理智值稳定，基本可以确定检测对象未被污染。”

“唤醒她。”

说话的是个好听的男声，语调平稳，嗓音磁性。

鄢零躺在胶囊状的扫描仪里，双目紧闭，呼吸平稳，宛若睡美人。

不同的是她很清醒，可以听见仪器外有人在交谈。

脑袋能思考，但四肢依旧绵软无力。

她整个人犹如躺进棉花糖里，被极其绵软的东西包裹，使不上劲儿。

一切都很舒适，甚至有种熟悉又怀念的感觉。

短短几秒，肢体的麻痹感褪去，有了力气，她知道自己被唤醒了。

有人掀开扫描仪的盖子。

鄢零睁开眼。

最先注意到的是对方的虹膜，浅淡到接近闪银的灰色，不禁让她联想到在暴风雪中奔跑的冰原狼。

拥有这么一双充满侵略性的眼瞳，男人的语气却意外的温柔：“感觉怎么样？”

“像是睡了一觉。”

他浅笑，扶她起身：“有做梦吗？”

鄢零摇头，留意到他的白大褂上别着名牌：

“医疗部雪鸮”

不像真名，应该是代号。

“调查局的代号都和动物有关。”她偷偷琢磨，“随便取的？还是说有什么规律……”

雪鸮坐在扫描仪侧边，姿势很放松：“我还需要问你几个问题，以便对你的精神状态做评估。不用紧张，当做是朋友间的闲聊就可以了。”

不知怎地，她心头有种舒缓感，好像此刻正呆在很安全的环境里，不需要担心任何事。

她腹诽：“可能这就是医者的魔力？”

乖乖点头：“好。”

雪鸮抬起左手。

他的食指上戴着一枚造型简单的扁状“戒指”，轻轻一抚便会在空中投出光屏。

“最新型号的光脑，而且是特别定制款。广告上说，它能制作成购买者想要的任何形态，可以是摆件、饰品，甚至往涩涩的方向也行，市场最低售价超过三万联邦币。”鄢零的大脑不自主地转起来，“调查局的工资还挺高……唔，也有可能人家本身家境优越？”

“奇怪，我今天好像想法特别多？”

鄢零收起思绪，轻瞟对方光脑投出的光屏。

一片空白。

并非共享内容，光脑自动做了防窥处理，只有虹膜数据匹配的人才能看见上头的东西。

雪鸮的睫毛在浅蓝微光的照映下，格外浓密纤长。

他的嗓音还是那般动听：“根据尖吻蝮提交上来报告，你在与「使徒」接触的过程中，有短暂的不自主行为，是吗？”

“嗯。”

“仔细说说？”

“我陷入幻境里了。”

“记得幻境里的内容吗？”

鄢零绝不是倾诉欲强的人。可雪鸮一开口问，她鬼使神差便都说了。

好像对方是完全可以信赖，甚至托付生命的人。

听完她的描述，雪鸮没有发表任何想法，连点头都没有，却一针见血问道：“之后有听到奇怪的说话声吗？”

鄢零愣了下。

如果不是他提起，她会继续无视那诡秘的呓语。

如今它又开始变得清晰、响亮，在耳畔环绕不止。

鄢零盯着雪鸮的侧颜，一种未知的诱惑力让她想说实话，说“有”，说“它一直存在”，说“你能帮帮我吗”。

她张了张嘴。

“不能说！”

离家出走的理智冲了回来，在颅内发出强烈的质问：

“为什么我会对他有问必答？”

眼前的人，甚至不能称为认识，只能说刚见到，和陌生人相差无几。

正常情况下，她对陌生人有百分百的警戒，不可能别人问什么，她就答什么。

还说的都是实话。

鄢零心颤：“我被他的异能影响了！”

雪鸮绝对是「觉醒者」，如果没猜错，还是精神型异能。

突如其来的沉默，让雪鸮回眸。

他难得认真打量起自己的“患者”——褐瞳，短发，和他如出一辙的冷白皮。

女孩不是一眼漂亮的类型。

细品会发现她的五官没有缺陷，确实是美人。

“有的话，会怎样呢？”鄢零反客为主，扭头与他对视，“没有的话，又会怎样呢？”

雪鸮有一瞬的愣怔，随即漾开微笑：“有的话，随时来找我。”

“好。”

鄢零嘴上答应，心底却否认：“我才不会。”

……

确认身体没有问题后，鄢零离开了扫描室。

站在纯白无物的走廊上，正考虑下一步要做什么，机械声响起：

“准实习生鄢零，请马上到后勤部进行入职资料确认，墙壁上的红色箭头将为你指引方向。”

话音方落，箭头已经出现，开始有规律地闪动，并随着她前进的步伐，不断延伸出去。

后勤部在二楼，迎接她的是一位圆脸双马尾女孩。

女孩的名牌上写着：

“后勤部单云霞”

有人交接，红色箭头悄然消失。

单云霞一面走在前头领路，一面告诉她入职调查局的流程。

鄢零跟随单云霞来到一个小会议室里。

“坐。”单云霞说，“先填个表。”

她的手在会议桌上一划，空中投出表格。说是要鄢零“填”，其实内容已经自动生成好了，只要检查确认即可。

填表用的是星际通用文，录入上传后，其他行星的调查局也能调动查看。

鄢零检查过表格信息无误，扫描虹膜进行确认。

“实习生统一安排住在临时宿舍里，四人一间。转正后还会再搬一次宿舍，是单人房。不过……先不告诉你，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该说的都说完了。”

“如果你还有问题的话最好现在就问哦！马上就到午饭期间了，今天食堂有限量的芋头排骨，我得第一时间赶过去才行。”

鄢零想问的问题有很多，可被她喋喋一通，提问欲减少了九成。

后勤部，即便知道些什么，也不会是核心内容。

鄢零想起进入扫描舱前，有人把她的随身物品都拿走了，于是问道：“我的东西呢?”

单云霞早有准备，但也只是把光脑还给了她：“其他东西要送去科研部检查，确认没有异常后，才能还给你。时间嘛，短则一个月，长则半年。”

鄢零：“……”

罢了，她再怎么着急想读信，如今到了别人的地盘，终是胳膊拗不过大腿，只能暂时搁置，日后找机会要回来。

其他事都能放一边。

唯独一件事必须铭记于心，绝不能暴露身份。

单云霞冲她眨眼睛：“还有问题吗？”

“有。”鄢零抬手在光屏上用汉字写出自己的名字，“你认得这种字吗？”

“这是字？”单云霞秒答，“长得这么奇怪。”

从她的反应，鄢零基本可以推断出汉字在这个世界并不普及。

存在，且不为人熟知。

挥手把字体抹去，她没有解释太多，问出下一个问题：“芋头排骨，贵吗？”

单云霞望向她，眼神里充满怜悯：“非、常、贵。”

……

走进调查局的食堂，第一感觉是空旷。

科技感充斥在每一个角落里，食堂的窗口被划分为两大类：

天然食品与加工食品。

前者采用的自然培育而成的食材，后者则是基因研发食材。

天然食品数量稀少，价格昂贵，制作而成的料理的标价翻了两倍不止。

单云霞心心念念的芋头排骨就属于天然食品。

一份的定价为三百联邦币，限量提供三十份。

鄢零从左往右巡视一周。

天然食品不在考虑范围内，加工食品的价格勉强可以接受，挑来挑去最后点了份海鲜烩面。

很便宜，只要十联邦币，味道和天然食品没有差别。

吃到一半，鄢零感觉前方的光线被挡住，抬眼一看是尖吻蝮。

他端着两盘烩面，一盘浇满番茄酱，另一盘盖着厚厚的肉排。

坐下后，尖吻蝮叉起肉排送到鄢零盘子里，不等她说话，先开口说：“事情解决了，飞空艇上的人也都恢复得差不多可以出院了。还有几个比较厉害的现在还在疗养舱里躺着，再过个两三天也就没事了。你放心。”

这事她有参与，自然要把结果告诉她。

鄢零点头表示知道了。

又问：“变成「使徒」后，还能重新变回人类吗？”

尖吻蝮正用叉子卷烩面。

听到这句疑问，他手一顿，没有回答：“明天开始，新一批的实习生会被安排去接受转正培训。”

“早上理论课，下午实训课。”

“你现在想知道的东西，都会在理论课上学到。包括我已经讲过的。”

后半句他刻意压低了声音，应该是怕被旁边的人听到。

随之又恢复成正常音量：“等你通过转正考核，上面会根据你在实习期的表现，把你塞到合适的部门去，宿舍也会重新安排。你要是住不惯，去外面租房子住也成——”

“没钱。”她打断，“有宿舍住挺好的，我不挑。”

尖吻蝮咧嘴笑开，又把番茄烩面分她一半：“你还在长身体，多吃点。”

然后向她介绍起调查局的工资、福利之类的，就是不提她想知道的那些事儿。

可越是避开不提，鄢零越觉得有鬼。

暂时按下蠢动的探知欲，专心吃饭，偶而插嘴提问一句。

既然问人得不到答案，那就找机会问问高科技吧。

……

饭后，鄢零跟随人工智能的指引去了临时宿舍。

四人一间，其他三个人还没来。

她挑了角落的床位坐下，趁宿舍安静无人，用光脑连上数据海。

搜索关键词：［「使徒」］。

落后几个版本的光脑，平时搜点东西都要耗费几十秒，如今却秒出结果：

［暂无相关内容。］

意料之中的结果，鄢零反手关掉光脑。

索菲娅·罗德兰曾亲口说过，她是从父亲收藏的古书上得知「使徒」的存在。

当时鄢零已经有点怀疑：“要从藏书上方能获取的信息，难道是数据海没有记载吗？”

是的，没有。

而调查局也并非官方宣称的那般，是对标灾兽入侵而成立的政府机构。

冠冕堂皇之下，面对的是不能对民众公开的物种：

「使徒」。

一个官方努力隐瞒的秘密。

一个或许已经被星际海盗组织“流浪者”察觉到的秘密。

而她的另一重身份：

伽零，十有八九就是为这个秘密而来。

迷思解开大半，她越接近真实，越感到无路可退。

鄢零扶额，喃喃道：“我果真拿了炮灰剧本。”

表面是刚毕业就被政府机关吸纳的优秀大学生，扒开第一层皮发现竟然是反派组织派出的小喽啰卧底？

可实际上，她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

拥有三重身份也就罢了。

她，在调查局里是个没牌面的实习生，在流浪者里是个没地位的底层干员。

关键是，异能还很废。

一朝穿越，末世六边形战神被迫变成废柴二五仔，接下来十有八九要天天和长着大眼珠子、大触手子的「使徒」打交道。

鄢零由衷觉得自己已然半截入土，离躺棺材板板只差一步。

正痛心疾首呢，凭空响起一声：

【滴】

系统的透明面板在眼前展开，文字滚动式浮现出来：

【任务已更新。】

【任务：通过转正考核，成为正式调查员】

鄢零：“……”

更得好，这活儿谁干谁傻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