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伊被切尔贝罗引进核心操控室时，正一对着监控视频已经直挺挺的站了三个小时。

憋了一肚子话要说的正一几乎想当场来个立正原地转，但由于两只手紧贴火焰传输装置动弹不得，他退而求其次右腿蹬地发力向左一扭腰部，侧着身子看向瑞伊。

瑞伊目不斜视的迈开腿进入监控室。

她先是迎面看到了块自上至下足足一堵墙大小的显示器荧屏，此时这块显示器上分割出了基地各处通道、场所的监控画面，影像没有声音，只有屏幕的光闪闪烁烁。

瑞伊抬头对着监控屏幕眼花缭乱的扫了一遍，视线在打得声势浩大的几块儿画面上停顿片刻，抬手指出其中烟尘石块滚滚俱下的一处：“彭格列云之守护者？看多少次都难以置信，他竟然能用那些等级的戒指发挥出这种程度的火焰量。”接着在面积不大的操控室里一步向前，又端详了片刻画面，最后低头揉揉眼睛，暗中心想云雀恭弥难不成是吃燃料长大的。

正一听了这话，调转脑袋再度看向监控屏幕，最后忍不住叹了口气。

瑞伊类似螃蟹，一步横跨同正一并肩而立：“给你搬张椅子？”

正一一言不发地放大了监控影像，云雀恭弥和幻骑士天崩地裂的打斗声顿时震耳欲聋的嗡嗡响起来。

他十分克制地小幅度弯了弯一条腿，镇定自若：“不用。”

一名切尔贝罗补充说：“波维诺小姐，火焰传输装置的高度是无法调节的。”

火焰传输装置是大半个人高的两条白色金属臂，上端的外壳是贴合手掌把握的半球状设计，一边是火焰匣子，一边是操纵杆，半开放的外壳下方露出了一根根电线与导管缠绕在一块儿。这么个拧成一团的线路无论是掰是扭都有嘎嘣一声断裂的风险，正一如果想坐下，非得高举双手作投降状才能继续保证兼顾火焰输送和操纵。

“我一直觉得这台没有考虑长时作战需要的机器设计真的太不人性化了。”伴着乒乒乓乓的打斗声，瑞伊放低音量。

正一一听瑞伊铿铿锵锵的提高音量就自动将其话中内容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对瑞伊说了什么基本一无所知，只是单纯好奇对方怎么骤然声音低了八度：“什么？”

瑞伊弯腰看着火焰传输器，很自然的改口：“彭格列云之守护者——叫云雀恭弥的那个，幻骑士能拦住吗？”

正一高深莫测的一笑：“虽然号称是彭格列的最强战力，不过在幻骑士面前……”

正一说的是实话。他拼命控制着情绪，把话说完：“在其他指标相当的情况下，戒指是左右战局的关键。”

房间里静了有半分钟，身上穿着用于监控自己的制服，身后守着两个切尔贝罗，一切如常，正一看着瑞伊，忽然觉得有些无助。

而瑞伊听闻此言，绞尽脑汁认真的想了会儿，她深吸一口气，得出了自己的决定——她决定问问正一。

瑞伊问：“你站累了没？”

正一眨眼想了想，因为对自己现在的定位属于冷酷无情风格的最高指挥官，于是很投入的一摇头：“彭格列的老鼠还在基地乱窜，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总得想办法啊。”瑞伊拍拍裙子下摆站直了，不想自己话音刚落，面前的监控视频黑了一半。

瑞伊原地愣住了：“怎么这——这么快？”

“是云雀恭弥的匣兵器，”切尔贝罗紧急切换屏幕，正一一边布防一边清查故障，“云属性的火焰催化下大量增殖的匣兵器破坏了基地通道，线路因为坍塌被切断了，这样下去监控系统彻底瘫痪只是时间问题。”

为彰显自信，正一满不在乎地强笑了下：“不过，时间够了，彭格列没机会突破防御区域。”

瑞伊又看了看最后几块儿满屏雪花的监控画面：“再等等看。”

正一一笑即止，面无表情地陈述：“云雀恭弥最后的戒指已经在刚才损耗殆尽，至多不过全身而退。”

说着他略一合眼，再睁眼时终于将手从操纵杆上抬了起来，他下意识看向自己的手，掌心因为按压时过于用力留下了淡淡的红痕。他不能不开动脑筋，是他找上的瑞伊，也是他找上的彭格列。这两个“找上”一起压下来，正一恍然觉得自己的头脑已经被压缩到了极致。

正一认真动起脑子向来效率惊人，一边回想双方的战斗画面，一边对着操纵台上的电子表默默计算着回退时间。

话说到这个份上，瑞伊却清清喉咙开始管切尔贝罗们要吃要喝。切尔贝罗解释仪器精密必须杜绝食物残渣，瑞伊欣然改口只要饮料，口齿清晰，要浓咖啡，要浓茶。

正一听了，顿时焦虑加倍，认为瑞伊要的这三样掺和掺和一齐灌下去能把她的五脏六腑当菜腌了。

切尔贝罗一板一眼的回答：“抱歉，按照基地规定，液体也是不能进入指挥中心的。”

瑞伊严肃地陈述利害：“你们的第一准则就是服务入江大人，这儿一不是博物馆二不是图书馆，拿基地规定严于律己纯属为难入江大人，何况外面正真刀真枪的干架呢，万一入江大人累得先内部沦陷咱们仨谁能替他上？”

一名切尔贝罗以瓶装饮料配吸管作为退步被指使走后，瑞伊骤然对留守的另一名切尔贝罗翻了脸，抽出裙底大腿上绑着的手枪，找准自己身边的后脑勺挥过去，把对方结结实实敲晕了。

扑通一声后，正一猛然扭头，正看到瑞伊蹲在地上，将沾了血的枪在倒地的切尔贝罗衣服上擦了擦。

“别看了，刚才不是她自己说明的吗？”胡乱的抹了两把，瑞伊注意到正一定定地看着自己，将枪放到脚边说，“这儿的仪器都不能沾液体。”

“下次还是用麻醉枪吧。”正一手从控制器上抬了起来，身心俱疲却不忘对瑞伊提道德要求，他总感觉瑞伊下手没轻没重。稳定了下情绪，正一又说：“在此之前如果有时间或许我们还有机会见白兰一面。”

瑞伊一屁股席地而坐，连连摇头：“别，还是别了。”

正一不动声色地看了看瑞伊，注意到眼睛下方的青黑阴影，心里清楚这时候自己至少不该对着她唠唠叨叨，于是试探着问：“要不要休息下？”

“是该休息下。”瑞伊听了这话，似乎短时间内没有站起来的打算，缓慢的眨巴下绿眼睛，摸了摸脖子咳嗽两声，“累得够呛，还是缓缓下次或者下下次再见他吧。”

瑞伊不能真休息，至少不能睡，正一也不好太狠心：“下次吧，下次见也不迟。”他说着也一撩背后的长斗篷在瑞伊身边坐下来，竭力说点闲话：“也不知道尤尼在白兰默许由黑魔咒成员以疗养为由从基地内部转移到基里奥内罗驻日临时据点后怎么样了，如果她还有恢复意识的可能性，至少黑魔咒部队忠实于她的部下能够得到一定的控制。”

瑞伊回答：“身体状况看最近医疗队递交的报告就行了，我只负责随行记录，具体情的了解比不上他们。不过要我说，希望很大。”

瑞伊是少数能够见到尤尼的白魔咒成员，抵触白魔咒成员以身体复查行监视之举的基里奥内罗的老牌成员勉强能接受她，因为感觉她似乎不够能干。而白兰相信她，因为知道她确实不够能干。

这话给了正一一点信心：“希望很大？”

瑞伊语出惊人：“她家除了统一的短命，听说还有预见未来的本事，总不能什么都不打算的让白兰迫害？”

正一愣了下，深吸一口气在心里记下这话后他隐约也觉得自己果然成长惊人，在见识了各种各样匪夷所思的事情后，他已经能够对这些不可思议的能力泰然自若了。

正一压低声音问：“他们家族的事你是听谁说的？”

“我得想想。”瑞伊皱眉思索了一会儿，“我最近脑子里比较混乱，你知道吧？”

正一沉默片刻：“你又去斯帕纳的实验室了？”

瑞伊欣然承认，揉着脑门说：“还在他那里看到以彭格列十代目战斗信息为数据参考研发的机器人，那个机器人再现的火焰喷射功率的确很惊人，对了，我有幸尝了他新做的机油味儿和汽油味儿扳手糖，如果可能我可不想再去那个实验室第二次。”

正一应声附和：“确实。”接着又低着头开始解释：“那台机器虽然很有效果，比如提神醒脑的作用方面，不过如果之后习惯了的话……总之还是慎重为妙。”

“习惯？”

正一犹豫了下，回答说：“暂时还是不要紧的。”

瑞伊很不满意：“有话就说完，学谁都别学白兰那套。”

正一推了推眼睛后实话实说：“我不能肯定，但是就原理上说在同样的刺激反复作用大脑的敏感性下降是自然而然的。”

“明白了，”瑞伊点点头，很干脆地问，“你是不是担心我知道了这个后就要扔你一个中途跑人？”

正一没学到白兰厚脸皮的精髓，自己也觉得自己的想法不是很有人情味儿，闻言当即很羞愧地道歉：“对不起，我……”

瑞伊很哥俩好的抬手揽了正一的肩膀拍拍，打断正一：“这就对了，想什么别憋着，多大的事。”

正一发自内心的道歉被中途打断，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只能参考小鸟依人的姿势略略缩着肩方便瑞伊搭手，瑞伊十分宽容的态度让他既诧异又感动，多少还带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困惑，内心相当复杂。

“总之，现在当务之急是再来一次，希望下一次你我都能够有很不错的表现。”瑞伊拿手指敲了敲腕上电子表的表壳，飞快地问，“你觉得究竟应该从什么时候开始？七十二小时够吗？还是再早点？”

此言一出，正一被吓了一跳，一个激灵把瑞伊的手从自己肩膀上摘下来，转脸面向瑞伊竭力稳住自己的声音：“你究竟多久没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