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了吗……”

“他醒了！”

庄今雨翻了个身，“好吵，还不如死了算了……”

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是放大版的徐元一的脸，她根根分明的太阳花假睫毛几乎要刺到他脸上，第二眼就是躺在他身边给他掖被子的林瞻。

然后就是仍然躺在地上的大蟒蛇，和地上的插着三炷香的香炉。

林瞻眼睛弯弯，笑着说：“你说得对，它死后确实不能操控香的燃烧了。”

徐元一此时一脸好奇地调侃：“你不知道林瞻给你用了什么！他……”

“没什么大不了的。”林瞻打断。

庄今雨抬手，发现手臂上只留下了浅浅的红痕，有隐隐约约的橘子香，活动并无大碍。

“林瞻，谢谢你！”

林瞻心里想：是我对把你刺伤、在你倒下的时候没有接住你、我保护不了你……但这些阴暗又隐秘的情绪不适合拿到太阳光下见人。

所以，他只是嘴上说：“我们的关系没什么谢不谢的。”

徐元一挑眉，继续调侃：“……你们什么关系？”

“前后辈关系。”庄今雨堂堂正正。

说着，他感觉后颈硬硬的，硌着什么东西。

“？”

……是项链！他把坠子扯到自己脖子前面，看着这个小小的卵形小球，她心里很惊讶。

原来，在庄今雨倒下的时候，那条小蛇不知道从哪钻出来，先是爬到床底下寻到自己的蛋壳底座，又把破掉的上面那层蛋壳盖在自己身上，勉勉强强组成了一个完整的蛋。

它咕噜咕噜滚到庄今雨身前，“啪”一下缩成了一颗完整的卵形的小吊坠，又来回滚了几圈，示意眼前这个叔叔把它挂在“妈妈”的项链上。

听完林瞻的无感情的叙述，他垂下头，不想再在思考这个孩子究竟和它有没有关系，他只是轻轻地说：

“宝宝，你能听到吗？”

那吊坠像是在回应他一样，马上晃了晃。

“先别看了。”是的，林瞻连蛇蛋的醋都吃。

他捧出来石榴，掰下来一颗给庄今雨，“吃了吧。”

随后又说：“有些人可以放心离开了吧。”

“呵呵”。徐元一抢走石榴，掰了一大把后还回去，又推着汪怡宁，气冲冲地往外走。

庄今雨接过一颗石榴，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和林瞻一起吃下，两人并排躺着，却不闭眼。

“我以前也是，该睡觉的时候睡不着，但不能随便说话，就和其他小朋友偷偷相互眨眼。”此时庄今雨还很清醒。

“学长以后可以跟我眨眼。”林瞻用哄小孩的语气说。

过了几分钟，庄今雨有一点困，音调软绵绵的：“我们醒来会是在什么地方。”

“会在送你来的屋子。”林瞻同样轻声回答。

他还想再问林瞻一些事情，比如：

“还会有下一次吗？”

“如果是有下一次，他怎么知道是什么时候呢？”

但是他已经困得开不了口了。

只能听到林瞻在他耳边低声诱惑：“学长，等回去之后我可以找你吗？”

“不行……不……了吧……”庄今雨困了，感觉耳边有谁在念经，他眼神涣散，逐渐闭上了眼。

林瞻趁人之危，看准了庄今雨正迷糊的时候，将他轻轻拢在怀里，用头抵着他的头，紧紧的，腻乎乎的，仿佛一对爱侣。

林瞻也渐渐合上了眼。

庄今雨醒来，发现自己睡在自己的婚床，他扭头看向房间门，精致的木门完整而光滑，并没有任何破洞，然后他从床上坐起来，打开门，仍然是初秋的夜晚，万籁俱寂，静谧而放松。

哈哈……原来只是梦。

他看向自己的手臂，正是淡淡双排弧形牙齿红痕，不痛不痒，如果不仔细看就看不出来。

——不是梦。

庄今雨折回来躺倒在床上，他好累，身体是，心也是，他从前最讨厌的情节就是“我醒来了，发现这一切只是一场梦。”现在他却无比希望故事就这样结束。

“嗡嗡——”手机响了。

他点开微信，一个金鱼头像，备注为“s-20级-经管学院-林瞻”的用户发来了消息。

s-20级-经管学院-林瞻：醒了吗？

s-20级-经管学院-林瞻：在哪里？现在害怕吗？我可以去找你吗？

今日有雨：[位置]

s-20级-经管学院-林瞻：[动画表情]OK

考虑到自己没有自毁倾向，所以庄今雨觉得没必要跟这个人断开，他需要一个伙伴。

……前提是好好把话说开。

他关闭微信，却发现意外发现手机页面里发现多了一个应用：

黑色调的图标上有一只毛绒绒的山羊，带着毛绒绒的睡帽，躺在毛绒绒的云朵里。

“名字叫‘睡眠监测：监测你梦里的尖叫’。”看着这个奇怪的名字，他犹豫了十秒后，还是点了进去。

“您今天！睡得好吗！”他点开，一只活泼的山羊跳出来热心问候，“来让绒绒帮你监测吧！”

山羊戴着天使翅膀，用仙女棒指着一个按钮：

“下面是新手教程！”

“请点这里，‘尖叫次数’查看您夜晚叫声，这是绒绒最喜欢的板块，绒绒最喜欢看大家失魂落魄了！”

庄今雨发现他退不出这个应用，也无法关机。

他只能按提示操作点开，发现了两段视频：

第一段，是他刚刚进入梦乡后看到人脸蜈蚣的怔愣，以及拉着林瞻奔跑在雪地里的场景。

第二段，是白脸小童将林瞻拖出房间时，庄今雨害怕地大喊“不要”。

“深夜放毒！我都饿了！”界面弹出了山羊流口水的图标。

“你在馋什么？”庄今雨无语。

“要知道，梦乡里的恐惧可是我最好的食物，香喷喷，血淋淋，包着生菜一口吞下……亚米亚米！”

“来看第二个按钮：睡眠质量得分！”卡通山羊拿着一张试卷，故弄玄虚，“到底是几分呢！”

“当当当当！林瞻，9分！”那山羊放起了礼花，“超过昨晚99%的睡眠者，获得安睡礼物一个，马上送出……咦，出现错误了，看来礼物已经跟您过来了！”

“下次梦乡于一周后开启，请您在七天后的23点之前入眠呢！”

说完，那只可爱的山羊便消失了

这个手机app则变成了普通的睡眠监测软件，按键也变成了平平无奇的“梦话记录”和“睡眠时长”。

距离林瞻来接他还有一段时间。

庄今雨对着床尾的镜子，再次查看自己手臂上的伤痕，开始胡思乱想。

在宗琉山的事故之后，庄今雨偶然得知面向床的镜子貌似不吉利的“煞”的具体所指，现在，他喃喃自语道：“家庭不幸、夫妻不和、子女离心”。

或许我是被诅咒，才会进入“梦乡”里的。

如果真的有这种诅咒能量的话，是像康复理疗仪吗？

他有些神经质地想，“按START开始输出”、经络、激光……

他面向镜子，试图从这玄妙的一道道说法中寻找什么真实的东西。就像他每天一样，试图在痛苦的池沼中找到一根救生圈。

想着，他不由自主地擦了一下这面镜子上的浮尘。

*

他站起来，拿着车钥匙离开房间，灭了灯，镇定地走出貌似甜蜜婚房，意外看到那对鸳鸯还在池塘一角凫水。他很想这样想：“宗琉山你在另一个世界看着我吗？”

可在刚刚短暂的手指抵到镜面的一瞬间，庄今雨看到他的手指和镜中的手指并没有缝隙——那是一面双面镜！

短短一刹那间，他确定了这件事，随后就马上把手向镜面上轻轻拂去，同时吹了吹细小的灰尘，接着做出被呛到的的神态。

“希望即使是最坏的情况——即使对面有人，有摄像头，也只是以为我在擦玻璃……”

就算如此，他走出婚房时腿不自觉地轻轻颤动。庄今雨几个月精神状态都摇摇欲坠，再加上刚从“梦乡”中苏醒，再多一点风吹草动就要崩溃。

而此时此刻，他很镇静，正一边等待车窗关闭一边整理刚刚的事：

这面镜子大概不是让别人看的——据他所知，宗琉山没有什么奇怪的癖好，实际上，每次方圆十米出现另一个生物时，宗琉山都会和缓地揽着他的腰。

可这面镜子是宗琉山突然要求安装的。

“他是装完镜子就被克死了？”庄今雨几乎是狠毒地想，莹白的手指攥紧方向盘，“还是说。”

他开车转弯，“躲在什么地方，跑路之前装一个好观察房间里的人”。

庄今雨觉得，或者说肯定——他就是那个小白鼠。

那么，观察员呢？

他驱车前往陵园，去看宗琉山的坟之前，给林瞻发了“你在门口等我一会儿，我去办个事。”

这座坟墓坐落在渠越山上，与另一座更高的山峰相望，风水极佳，虽然有很多猜想，但他没有十足的把握，所以并不想刨宗琉山的坟——他不想惹宗家。

于是，庄今雨目光落到了宗家给他留的、宗琉山旁边的另一座空空的坟。

“别人问起来就说我想提前咨询了。”

他自我安慰着，走向“自己的坟墓”，试图提前检查未来放置自己骨灰的空间，他小心翼翼地移开石板。

目光中出现的是一束暗红色的牡丹，它闪着红宝石般的色泽。花瓣新鲜，没有一丝一毫的枯萎。那是只有他和宗琉山知道的事，他很喜欢的牡丹花品种“墨玉”，他拿出那朵花，花下还压着两张纸，一张黄纸用朱笔画了些图案，那些内容他看不懂。

另一张他看得清楚，那就是宗琉山的笔迹：“庄今雨福气久久。”

“那是一个男的昨天晚上放的，也是大晚上来的，特高大一个男的！”陵园管理员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庄今雨差点被吓到。

管理员有些恼怒，但还是指了指庄今雨手上的花和黄纸，“夫妻一个死了，旁边这个墓穴预留着，有些人会觉得这不吉利。昨天那个男的估计是怕对生者不好，所以往里放了这些。”

“好心是好心，但能不能配合下我们的工作啊！这是什么人，你们一个两个都大晚上来！是不是啥□□大哥，见不得人啊！”

“……不是□□大哥。”庄今雨完全没有了表情，“是个短命鬼，死得好啊！”

管理员愣了，第一次见来陵园骂人的。

这个年轻貌美的青年站了一会，随后拿出了包里的纸笔，写了一张字条，塞在“自己的坟墓”里。

——宗琉山，嫌命长就真的去死吧(#^.^#)~

作者有话要说：对炮灰攻的爱意断得很干脆~

（感谢大家的观看^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