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及思考，游夜的思绪仿佛陡然间空白了，所见的一切都切割成了慢镜头，逐帧定格在眼前。

他感觉自己的心都一同吊了起来，就要随着许如清的身影一同飘落。

变化只发生在一瞬。

游夜自己都不知道是何处生出的力气，他疯了一样冲出去，数据海内部翻涌，核心密钥暴动滚烫，属于另一个世界的能量在顷刻间达到顶峰，散向四肢。

一切感知都模糊了，游夜的脑海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抓住他。

等视野再度聚焦，他已经挂在了天台边沿，半个身体探在空中，摇摇欲坠。

而他手上抓住的，是许如清的手腕。

许如清一个一米八多的成年男性，游夜的力气就算再怎么大也难以支撑。

他的系统能量本就亏空，爆发过后几乎成了强弩之弓，他咬牙，死命拽住许如清，身体却不受控地跟着缓慢下滑。

游夜此刻什么都顾不上了，他脚尖勾住矮墙，浑身肌肉绷紧，飞起的尘土迷了双眼，他强忍着才没有卸力，大声喊道：“你们——快点过来帮忙！”

这一声呼喊终于把其他人从怔愣中拉回神。

寂静的夜晚于是像被打翻了般，一片嘈杂喧闹。

明宿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他跑来的时候还差点把自己绊了一脚。

游夜就快撑不住了，许如清和他都已经没了力气，心跳如雷，呼吸却在变慢，也许再过一分钟，又或者几个呼吸，他就会一起掉下去。

楼下有防护网，可是扎的很低，也不牢靠，他也许会被接住，但更大的可能是落在地面。

他不想死。

不想自己死，也不想许如清死。

所以必须撑住。

说来神奇，到了这个时候，游夜的思维反倒活跃了，他闭上眼，感受到掌下跳动的脉搏，听到了不远处匆匆而来的凌乱脚步，最后，是带着凉意的颤抖指尖。

明宿稳住了他的身形，也拉住了许如清。

众人七手八脚地把许如清从天台外拽了上来，直到确认对方除了轻微惊吓外毫发无伤，游夜喉间屏住的那口气才算放下。

他实在是失了魂，被明宿扶起来的时候浑身都是软的，风一吹就抖，瘫坐在地上半晌缓不过神。

先前冲得太急，游夜这会儿才发现自己的膝盖、手肘都擦破了皮，尘土沾了满脸，刺痛又难熬。

所有人都被这场突如其来的意外吓坏了，导演紧急暂停了拍摄，慰问完情况就开始呵斥场务。

Collapse里反应最大的是乔羽来，他抱着许如清就开始哭，泣不成声，妆花了一半，楚未的脸也白了，守在一旁眼眶猩红。

明宿看着还算冷静，把游夜抱到一边后就开始帮他处理伤口。

只是拧瓶盖的时候方向反了，倒出的水也漏了大半。

游夜眼里进了沙，这会儿止不住流泪，明宿拿纸巾沾好水，扶着他的脸小心擦拭着。

楚未来来回回看过几次，他心神不宁，怎么都坐不住，先确认一下许如清的状态，安抚好乔羽来，又去问明宿有没有事，需不需要帮忙。

尽管楚未从始至终没提过一次游夜，游夜还是能从对方的视线中猜到一些他的心思。

游夜想揉眼，却被明宿攥住了腕，他努力睁开了眼，先适应了会儿模糊的视野，才在一团朦胧中找到了楚未的方向。

他扯了个安抚性的笑，仰头，声音有些虚浮，“我没事，别担心。”

楚未的呼吸窒了一瞬，没说什么，转身走了。

现场是不能再待了，以防万一还得带游夜和许如清去医院做个全身检查。

游夜是完全脱力的状态，别说走路，就连说话都有点费劲，言闻本来想帮忙扶着他，结果被明宿挡住了。

察觉到对方散发的敌意，言闻想了想，还是收回了手。

“我先去开车，你们就在楼下等着，别乱走。”说完，又转向坐立不安的导演，面色微沉，“Collapse的经纪人已经在路上了，导演，对于这次的事情，希望您能给出一个合理的答复。”

导演正烦着呢，但也没法说什么，连声应是。

楼梯间不好走，明宿俯下身，把游夜背在了身上。

许如清就在他们身后，看到后伸手帮了一把。

情绪起伏太大，游夜耳畔仿佛还残留着聒噪的心跳声，身下是明宿宽阔温暖的背，肌肉因为发力而稍显紧绷。

他环着对方的脖颈，发丝不免会蹭到明宿的耳后，每当这时明宿的五指就会攥紧，连带着游夜的腿弯都不住提了些。

乔羽来的哭声已经止住了，许如清正哄着他，楚未走在最前面，打着灯提醒明宿注意脚下。

许是明宿的步伐太稳，摇晃间，游夜的眼皮也一点点阖上了，困顿涌来，轻柔地带他入了梦乡。

游夜的体质其实不错，耐不住灵魂磨损，加之近日来隔三差五的意外，换成谁都吃不消。

身上的伤好了一批又来一批，言闻瞧着心疼，却又无可奈何。

身为言灵，他无法插手。

好在游夜和许如清都只是皮外伤，开了点药膏涂几天就能痊愈，就是经过这么一折腾，前者的低烧又反复了起来。

周乐浩得到消息就马不停蹄往这里赶，他这段时间一直在盯新专的筹备，都没怎么阖眼，下车的时候带了一嘴的水泡。

上火又着急。

偏偏不能在导演面前发作，还得耐着性子和对方扯皮，为艺人争取最大利益。

游夜在医院的时候就已经醒了，等洗漱完干干净净躺上床反而没了困意。

大脑不停回放着先前所发生的一切，后怕与惊惧侵袭着他的思绪。

就差一点。

他不敢想象要是自己再慢一步，或是中途不小心松了手，会发生什么。

许如清会......

“......”

游夜狠狠吸了口气，硬生生止住了脑海中的画面。

从许如清失足跌落到两人被救起，中间过程不过分钟，可游夜却觉得过了足有半生那么长。

他几乎把所有的情绪在那时体验了个遍，以至于情感模块都快超出负荷，濒临崩溃。

记忆转化成代码，被牢牢锁入了数据海中，游夜甚至记得自己在拉住许如清时那种肌肉濒临撕裂的痛感。

许如清是什么表情呢？

他没看清，但他听到对方问他。

“为什么？”

那是一声近乎呢喃的问句，仿佛风一吹就能散。

许如清茫然了。

压在心头的那股恨意跟着失了方向，无措地在原地张望着。

游夜知道，经过这次意外，其他四人无论怎样都会对他改观。

哪怕接纳不了，至少也不会再无故刁难。

但他宁愿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他希望他们平平安安，再无苦难。

.

第二天的拍摄任务取消，为了赔罪，导演自费多包了几天民宿，算给Collapse放假。

工作人员被强制进行二次培训，行程搁置，五人倒是难得睡了个昏天黑地。

只是还没轻松多久，周乐浩一个电话，把他们都聚集了起来。

集合地点在游夜的房间，阳台上的小桌被搬了过来，摆了一桌子早点。

明宿到的时候游夜已经吃起来了，他醒得早，饿了有一会儿了，正夹着一个汤包小口吮汤汁。

睡了一觉，游夜的精神头明显好了不少，他睡衣宽大，把伤痕遮了七七八八，但依旧能窥见其下的刺目红色，离得近了还能闻到淡淡药味。

明宿挨着他坐下。

周乐浩看人到齐了，招呼他们多吃点，“都是你们言哥刚排队买回来的，热乎着呢，趁早吃。”

言闻笑了下。

乔羽来的眼皮红肿，显然是昨天哭多了，为此他特意戴了副黑框眼镜。

“囧哥，你不控制我们饮食啦？”

乔羽来扫过这一桌“违禁食品”，促狭地弯了眼，“我之前才咬了一口包子皮你就恨不得把我打包送回练习部，今天突然这么好，还怪不习惯的。”

周乐浩见他还有心思斗嘴，倒是松气，面上却故作不满，“不习惯就别吃，继续啃你的胡萝卜吧！”

乔羽来立马咬了一口油条。

“行了，这几天就好好休息吧，调整调整状态，小游和如清都受了惊吓，我也不可能再赶着你们工作啊是吧，不然搞得我们蘑意像什么黑心公司一样。”

许如清听到这话挑了下眉，不置可否。

周乐浩喝了口热牛奶，慢慢道，“拍摄现场出现这样的安全隐患，他们责任跑不了，现在导演跟我商量了一个补偿方案，你们听听看怎么样。”

言闻适时把平板放上了桌子，屏幕亮着，显示的是一篇还没公开的报道。

游夜看了几眼，大致明白了周乐浩的用意。

果不其然，下一秒周乐浩就说。

“意外，出事了是悲剧，没出事的就是现成的资源，导演那边呢有点关系，只要你们点头，报道今晚就能发，不仅能给回归造势，还能洗一波上次的负面评价。”

“此外......”

周乐浩顿了顿，指尖往屏幕上一划，跳出一个节目邀请。

“这是附加的赔礼。”

明宿的目光落在这个熟悉的logo上，眼底晦暗。

上一辈子，他们也参加过这个节目。

这是Collapse声名狼藉的开端。